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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浮声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隐隐有种胃胀的感觉,一睁眼,醒了,听见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帐篷外那一点火光一直都在,给人一种安全感。她探出手看了眼手机,已是凌晨一点多。
    想再睡,可是胃部不适感却赶走了睡意,她把拉链拉开了些,看见战乌还坐在火堆旁,穿着带来的深色大棉袄,灰扑扑的,看着像大大的一团棉花,看着很笨拙迟钝,唯一的优点恐怕就是保暖。他的身后有一小堆手腕粗细的树枝,显然是他捡回来续火的,暖橙色的火光将他半个身子也染成了橙黄色,随着火焰的摇动时明时暗,柳浮声发现,他鼻梁挺高,侧脸轮廓明朗,还蛮有几分英气味道……如果忽略下巴上长长短短的胡茬的话。
    长夜漫漫,她在睡袋里拱了几下,却一直没睡着,就干脆披上外衣起来,轻手轻脚、弯着身子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战乌很警觉,一听见异动就绷紧身子,飞快地扭头看来,见是她,一愣,很快释然,下巴往左边偏了一偏。
    他以为她是起夜方便的,于是给她指了个“暗处”。
    “呼!好冷!”她蜷缩身子小跑过去,像一只兔子一巅一巅的,近了,感觉火焰的热度腾腾。
    “往左边走,那里可以。”他出声提醒。
    “我……”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半夜两点,出来透气?战乌没有多想,“你最好回去。”
    “啊?为什么?”
    “有狼。”
    “你吓我呢。”她不屑。
    这回,战乌的下巴往右抬了抬,柳浮声不以为意地朝右边瞥了一眼,整个人如同被孙悟空施了定身咒,半张着嘴呆住了。
    一只半人高的灰影出现在那个方位,身形比犬类大上许多,皮毛灰黑相间,四肢更长,更加劲瘦,尾巴也不似犬类那般柔软,硬邦邦的,被扫着一定挺疼。只见它向上龇着嘴,像是在狞笑,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一双绿莹莹的眸子一闪一闪,十分骇人。
    柳浮声不知所措地转头看看战乌,又揉揉眼睛,生怕自己仅在做梦。
    认清这不是梦境后,她整个人瑟缩起来,像个七八十岁的罗锅老太太,第一次没有隔着动物园的铁栅栏和狼面对面,她头皮一阵阵发麻,声音都带着颤,“怎……怎么办啊……不是说这里……没有狼吗!”
    战乌却面色如常地安慰道:“没关系,它不会过来。”
    柳浮声怕死了,挪动着贴着战乌,缩在他身边。
    女性身体独特的软态和馨香一下子充斥了被火光包裹着小小空间,战乌喉头一窒,好像被藤蔓缠着,一下子卡住了,原本不甚在意的心跳忽然清晰起来,如同擂起的战鼓,咣咣敲击着胸腔,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奔腾着涌入心室,又被激烈地挤压出去,热血顺着蜿蜒的血管,急速分散全身,所过之处,点起熊熊战火,从上到下燃烧着肌肤血肉,勾动撕扯,眼前明明是漆黑的夜,看到的却是赤目的红。身体某处急速苏醒贲.张,又因布料束缚,一瞬间竟有几丝刺痛。
    “这周围到底有多少狼?它们……它们是不是找吃的来了?”柳浮声颤抖着问。
    战乌吞咽一下,心脏激烈跳动的不适感略微平息,“它是头孤狼,毛秃了好几块,还有几块血痂,应该前不久干过架,不过,输了,被战胜他的年轻雄狼赶了出来。一头……过气的老狼王,行踪不定,因为饥饿会变得更凶残,不过,它能出现在这里,恰好说明这里没有狼群。”
    “它会不会来咬我们?”柳浮声根本没听进去,一门心思不想被狼给叼走。
    “这里有火,而且,还有一个身形比它大得多的大型动物,它孤身一个,绝不敢轻举妄动。”
    柳浮声几乎炸毛,“哪里还有个比它大的‘大型动物’?”
    “我。”
    她轻叹一声,“你……等等,我也比它大,怎么不也算一个?”
    面对她一个人时,战乌少了许多慎意,急剧贲.起的胀痛在男性.生理的调节下已经轻缓,理智与自知压抑着自然的反应,努力把音调维持得跟平时一样:“食肉动物都分得出来谁是‘老弱病残’,就好像,再凶猛的一群狮子也不会挑族群里体积最大的公牛为攻击对象。”
    “你不怕它饿极了不顾一切扑过来、逮着一个是一个?!”
    “我有刀。”战乌拍了拍布包,刀柄恰好露在外头,形势一旦有变,很快就能抽出刀刃,“回去睡吧,我看着火。”
    柳浮声一颗心七上八下,哪里还睡得着!她紧贴着战乌,双手紧紧收在胸前,看一看狼,又抬头看一看他,搞的战乌不自然起来,有些窘迫地别过脸去,也不知是火烧得太旺还是其他,口有些渴不说,脸还越来越烫。
    “啊!它动了它动了!”
    孤狼只是由站立变成半蹲,柳浮声就大惊小怪嗷嗷叫了起来,倒是吓到了那匹狼,没坐几秒,一下子又站起来。
    战乌觉得几分好笑,但没有笑出来,“不刺激它,待会儿它就走了。”
    柳浮声只得捂住嘴,巴巴地等着。
    僵持了大概有十分钟,孤狼真的转身走了,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夜幕中。柳浮声些许放松,谨慎地确认道:“它这是……走了吧?不会再回来了?”
    “走了。”又没东西吃,又有火,还有一惊一乍的人,狼表示,多留无益。
    “太好了。”之前一直蔫蔫的柳浮声蓦地直起腰来,又想说点什么时,发觉战乌一直望着孤狼消失的方向,表情是一贯的木然,但眼中竟有几分怜悯和伤感,或许,孤独落魄的老狼王,唤起了他心底某一处的共鸣。她混沌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话——世间所有的偶遇,都是久别的重逢。不知用在这个画面,是否合适?
    湿冷的山风缕缕渗来,柳浮声打了个寒战,刚站起来,她就噗通一下坐倒,然后才知,保持一个别扭的坐姿太久,腿全麻了。
    战乌半拉半拽的,把她扶起来。她摇摇晃晃站着,腿上像过电一样,酥酥麻麻,接着是一阵针扎般的痛。她龇牙咧嘴忍受着,弯腰搓揉着小腿肚子。也正是这种角度,她余光好像瞥见战乌略不正常的裆部,定睛一看,确不是布料的褶皱,而是未完全褪去反应的某处。
    那一刻,有些愕然,不禁抬眼看住他。
    发觉了她的目光,他也尬然,略弓起身子,企图用弯曲的脊椎掩盖裆部的不和谐。
    他不是从小被虐待,那边已经废了吗?柳浮声皱了皱眉,一时很是困惑。
    战乌忽然误会了她这一表情的含义,变得又是自责又是羞愧,双手无力地耷拉着,闷声急急说了句对不起,几秒后,又带着苍凉和郑重,再说了遍抱歉。
    “不用道歉,我当是赞美了。”她腿部的酸麻缓解,目光些许灼热,说实话,刚才一时也有些迷乱,想到关扬的敷衍,想到干涸的婚姻生活,想到自己暗夜里湿润的渴望。
    战乌依旧自责得很,她刚要再开口,巨大的恶心感从下而上席卷而来,她捂住嘴,小跑两步干呕了几下。要不是来时恰好来了大姨妈,她真怀疑自己这种不适感是有了孩子。假设这个时候怀上了关扬的孩子,那真是件顶顶糟糕的事。
    她问战乌要了杯热水,慢慢喝下去之后好了一些,他不太敢看她,闷闷地低着头。没再想看清他的表情,柳浮声就哆嗦着回到帐篷里,钻进睡袋中。
    一旁的钱欣翻了个身,依旧沉睡着,嘴里还喃喃说着什么梦话。
    一切归于静谧,外头木柴燃烧的劈啪声仍不绝于耳。大家都沉睡着,她一再想到他男人味十足的身形,他略显英气的侧脸,还有他因为自己不经意的触碰而苏醒的坚硬。她能闻到自己忽然散发的荷尔蒙味道,全身细胞都叫嚣着要疯狂释放一次肾上腺激素,去进行一次离婚后的狂欢。
    而战乌,这个在她27年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的穷苦乡巴汉,究竟是get到了哪个点,竟让她大半夜的因为喷涌而出的爱.欲,再也没能睡着。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层层树荫,温和地唤醒了鸟鸣与草露。
    蹲在泉眼边洗脸的钱欣不可思议地半张着嘴看着柳浮声,“做梦吧你?半夜狼来了?”说罢,她向战乌努努嘴,“我看他好好的,哪里像遇见了狼。”
    “我亲眼看见的好吧!”柳浮声翻了个白眼,“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当然不知道。”
    “我才不信。真是他赶走的,他怎么不说。”钱欣当她是无稽之谈。其实柳浮声之前跟她一样,在《狼来了》的故事熏陶下,都以为只要狼来了就一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一定会上演一出有人为了保护同伴舍身给狼叼走的苦情大戏。
    柳浮声憋着一股愤愤然之气,仿佛自己昨晚白经历了一次吓得几乎尿裤子的“惊险体验”。更可气的是,战乌只字不提,并没有标榜一下自己艰苦的守夜,让众人都以为他只是简单地熬了一次夜。
    收拾好一切,战乌再次检查了一遍是否有未灭的火星,生过火的位置都用水浇过,阻断了死灰复燃的可能。重新出发没一会儿,他指着一处,“那边菌子很多,这个点正好是最新鲜的时候。”
    听了这话,地质队的专家们挺平静,老王几个特别兴奋,放下身上的大包小包就往那片低洼地冲去。
    “很滑……”战乌的提醒还没出口多少字,老王就一屁股摔了个老太太钻被窝,半个身子都沾上了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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