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7节
日期:2016-04-2323:00:25
2016-04-23
【关键词:库尔德斯坦】
基于位置关系,阿塞拜疆的什叶派突厥人,总是处在对抗奥斯曼帝国的第一线,而处于后方的波斯人则为整个帝国提供生存的基础。这种战略上的共生关系,成就了今天以什叶派信仰为核心,融入了阿塞拜疆突厥基因的“伊朗”。由此,解决了民族、意识形态问题上的“萨非波斯”,算是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法。最起码土耳其人要是声称,自己是突厥人或者伊斯兰世界唯一代表的话,不会对萨非帝国和波斯造成政治上的影响。
顺便说一下,基于在共同的国家意识之下,“波斯”这个标签应该属于双方共同的历史记忆,阿塞拜疆人不太愿意看到,那些说伊朗语的同胞垄断它。因此在伊朗的阿塞拜疆人,更愿意称外人眼中的“真正波斯人”为“法尔斯人”。正如我们以前所分析的那些,高原西南、以“设拉子”为省会的法尔斯地区,是古波斯的发源之地。说起来,这种认定对于伊朗来说也不算坏事,要是哪天阿塞拜疆人试图把自己的历史,剥离出波斯文明的传承体系,那才是真的出问题了。显然,阿塞拜疆突厥人与波斯人共生关系的产生,对于奥斯曼帝国来说绝不是个好消息。原本有可能发生的民族战争,也变成了以什叶派、逊尼派信仰为划分的“圣战”。
在这场延绵二个半世纪的战争中,位于伊朗高原与安纳托利亚高原之间的“亚美尼亚高原”再次成为了双方博弈的焦点。所谓“亚美尼亚高原”的位置,大体就是黑海——里海之间的这片高原地带。不过想在从博斯普鲁斯海峡到印度洋的这条高原带中,准确定位亚美尼亚高原的位置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从水系的角度切入会让事情变得简单些,整个高原包括:呈“品”字型排列的塞凡湖、凡湖、乌鲁米耶湖,以及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的上游地区。曾经覆盖上述地区的古亚美尼亚,也因此号称“三海”之国。
需要注意的是,在经历过伊斯兰教和突厥人的反复洗盘之后,古老的“亚美尼亚”民族,早已不再是这片高原的唯一地缘代表了。亚美尼亚人最先失去的,是东南部的“乌鲁米耶湖”地区,在古波斯时期(包括米底时代),这个方向就是波斯西扩的首要之地。在塞尔柱人所引发的民族大迁徙中,以大不里士为中心的乌鲁米耶湖地区,与其北部归属高加索范围的库拉河平原一起,最终成为了突厥人定居的“阿塞拜疆”。不过真正对亚美尼亚人的生存空间造成致命压缩的,却并非是从中亚而来的突厥人,而是跟他们做邻居时间更为久远的“库尔德人”。
关于库尔德人的族源问题,一直以来都很模糊,你甚至很难搞清,他们和亚美尼亚人祖先谁先到达这片高原。这很大程度是因为,库尔德人在上古的竞争中是一个失败者,在凡湖/乌鲁米耶湖南部的扎格罗斯山脉、托罗斯山脉山地,过着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就像同一时期,在阿拉伯荒漠中骑骆驼游牧的阿拉伯人一样。尽管土耳其人非常想将之归类于“突厥人”范畴,但库尔德人所操的语言无疑是属于印欧语系,与波斯人的族源关系要近得多。简单点说,库尔德人和波斯人的祖先一样,都是最初从中亚、高加索方向南迁的印欧游牧部族的后裔。只不过,后来定居条件较好的伊朗高原,发展出了强大的文明,而条件较差的边缘山地中,还有部分保持相对原始状态的部族存在罢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些类似于汉、羌之间的区别。
库尔德人的情况并非是孤例,在伊朗高原东部边缘、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交界之处,还有一支没有被波斯文明融合的“印欧语系伊朗语族”的游牧部落:俾路支人。与库尔德人生存之地被称之为“库尔德斯坦”一样,俾路支人也有个“俾路支斯坦”,并同样将之延伸到谋求独立的层面。如果说高大山地保护,是库尔德人得以保持独立民族特征基础,那么俾路支斯坦让周边强大政权融合无力的原因,就是极端干旱的气候了。尽管印度洋近在咫尺,但不幸的是印度洋季风并没有青睐这片土地。
事实上,俾路支语与库尔德语之间亲缘关系,比之二者与伊朗语之间要更近。考虑到二者类似的地缘属性,这种微妙关系也就不难理解了(原始的游牧属性,也注定没办法留下文字记录这一点)。虽然原始属性一致,但库尔德人和俾路支人面临的挑战,以及生存之道却不尽相同。相比之下,库尔德人比俾路支人的位置要敏感的多。几千年来,周边各方势力角逐之地。他们的近邻——亚美尼亚人,也先发性的通过控制高原上的河谷、盆地,早早的进入了文明阶段。可以说,在山地中游牧库尔德人要想保持独立甚至出头,需要比俾路支人运用更多的政治技巧。
很多时候,恶劣环境所养成的军事本能,是边缘民族进入文明区“进化”的主要筹码。如果内部整合好了,对手又恰好处在衰弱期,那么这种“进化”就有机会自上而下的,通过政治征服来完成;如果情况正好相反的话,那么通过为相邻文明政权“出售”武力的形式,也有机会做到这点。库尔德人在历史上,并没有建立过强大的政权,他们更多是通过后一种方式,进入人们的视线。实际上,这种情况才更为普遍,不过诸如匈奴、突厥、蒙古这样的成功者,总是被容易被人牢记牢记罢了。
“库尔德人”以一个整体民族的形象出现在历史记录中,是在公元7、8世纪的阿拉伯帝国时期。贴近耶路撒冷的地缘优势,是阿拉伯人有机会从荒漠游牧者,快速以征服者姿态进入文明期的根本原因。阿拉伯帝国迅速扩张,也给了第一次给了库尔德人进入文明视野的第一次机会。尽管被阿拉伯帝国征服的“萨珊波斯”,为阿拉伯帝国和文明的崛起提供了自己的“肩膀”,波斯人也能够在阿拉伯人的宫廷里,帮助构建成熟的官僚体系,但同时将军事权力也交给波斯人,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为了平衡这一关系,阿拉伯人青睐于从中亚草原,高加索、库尔德的山地中,寻找意识形态如一张白纸般游牧者,来构建自己的军事体系。
从中亚而来的突厥、高加索人,一般是通过奴隶买卖的方式,成为“奴隶军人”,库尔德人则更多是整体转化成穆斯林的前提下,以出租武力的雇佣军形式进入各穆斯林政权服务。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被完全消除了部族记忆,后者能够一直维持民族意识。这点至关重要,我们会看到,突厥人生存之地的扩张,最终还是依赖于土耳其这类,依托部族的政治扩张者。至于“奴隶军人”们,他们当中即使会依来源地划分阵营,甚至能够夺得政权(如马穆鲁克王朝),但却终究不会有民族扩张层面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