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5节
日期:2015-07-2000:18:55
2015-07-19
[穆斯林世界的前世今生4波斯人与奴隶军人]
让人意外的是,在借助波斯人和什叶派上位之后,阿拔斯王朝并没有顺势成为一个什叶派王朝,而是变身成为了一个“逊尼派王朝”。这个选择看起来很让人不能理解,不过从避免阿拉伯民族分裂的角度看,却是必然的选择。前面我们也说了,伍麦叶家族并非一个人在战斗,他所代表的是阿拉伯民族原有的部族势力。对于这个一个本质是部落联盟政治体来说(今天还是),强行把最高权力固定给某一家族,带来的分裂风险是很大的。换句话说,逊尼派对统治者身份相对开放的态度,比之什叶派来说更吸引人。在这种背景下,拥有“哈希姆家族”身份,又同时承认逊尼派教义,能够让阿拔斯家族在阿拉伯世界获得更全面的认同感。问题是,重新回归“异端”身份的什叶派会有什么反应,一直就是“异族”身份的波斯人,又能在新王朝里获得什么样的地位?
先来看看波斯人的收获。总得来说,白衣大食时代的统治是不成功的。虽然表面上已经过渡到帝国时代,但其体系内核还是原始的部落体。这也导致伍麦叶家族,甚至没有挺过“百年王朝”的大关。相比之下,借助波斯人上位的阿拔斯家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更有机会从波斯人那里汲取治国经验。在王朝建立之初,波斯人成为了帝国官僚体系的主体,甚至可以说政权实质是掌握在波斯人手中。
站在“波斯文明”肩膀上的黑衣大食,也是阿拉伯文明发展的鼎盛时期。这种强大并不仅仅体现在政治、军事层面上,更大的意义在于文化层面上。包括古希腊文明在内的大量东西方文献,在这一时期被翻译成阿拉伯文(文艺复兴时期又回到欧洲)。由此也让“阿拉伯”这个部落文化体,成功的完成了向“阿拉伯文明”的转型。
类似阿拉伯与波斯文明交融的情况,在经常遭受异族入侵的中央帝国也很常见。然而与任何一个异族所建立的中原王朝,都必须在汉化和退出中原中做出选择不同的是,阿拉伯人没有被融合掉,而波斯人也保持了自己的地缘独立。这种情况的出现,根本原因在于阿拉伯人在意识形态上占据了优势。波斯人原来信仰的“祆教”(拜火教)属于多神信仰。就宗教的控制力来说,远低于伊斯兰教所属的“一神教”。简单点说,波斯人可以让阿拉伯人和其它伊斯兰化的民族接受他们的制度、汲取他们的文化,却无法让他们(包括自己)接受自己所创立的拜火教信仰。
由于伊斯兰教从一开始,就打上了鲜明的阿拉伯烙印(这和基督教不同),使得波斯人即使想在宗教层面“反客为主”,变成穆斯林世界的中心(就像欧洲变成基督教中心那样)也是不可能的。比如就身份认同这一点来说,域外的穆斯林更会愿意和阿拉伯人扯上关系,而很少会把自己的血统、信仰源头,溯源到波斯人(比如中国内地的穆斯林)。
在黑衣大食时代,波斯人与阿拉伯人的蜜月期前后持续了约80多年,几与伍麦叶王朝的国祚相同。在这个“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的过程中,依靠波斯人推进自己文明进程的阿拉伯人,也在时刻防备着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当历史推进到公元9世纪30年代时,阿拉伯人开始有计划的将波斯人排除出核心权力层。另一支看起来文明层级较低,并且对阿拉伯人统治威胁不大的族群,开始出现在帝国政治舞台上。这一族群就是“突厥人”。
突厥人最初是以职业军人的形象,出现在帝国中枢的。在阿拉伯人试图摆脱波斯人的影响时,突厥裔近卫军成为了哈里发们所依靠的对象。这点倒与当年日耳曼人在罗马帝国的经历有些类似。不过在做法上,阿拉伯人要更为特别。这些充当近卫军的所谓“职业军人”,大多是以奴隶买卖、战俘的方式,从高加索中亚草原上购入的突厥裔儿童。从小经受的严格军事训练,以及伊斯兰教义的洗礼,使得这些奴隶军人变得非常的“职业”。这种培养“突厥裔奴隶军人”的制度,当时被称之为“古拉姆”
“古拉姆军人”之所以会以突厥裔作为基础,是因为两方面的原因:一则这些突厥儿童在出生之后,就已经在草原上经历过一轮自然淘汰,身体和心理素质上都具备了成为优秀军人的基础;二是更容易被“洗脑”。尽管突厥人最初建立草原帝国的时间,比阿拉伯人还要早上一个世纪,但在经受过地中海文明滋养,并且用伊斯兰教武装起来的的阿拉伯人(包括波斯人)眼里,还是属于未开化的边缘民族。相比那些已经有成熟宗教思想的民族(比如基督教信仰的亚美尼亚人),更容易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塑造。
尽管哈里发们让“奴隶军人”介入权力游戏的初衷,是为了制衡波斯人的影响,但“尾大不掉”这句成语的重点,从来不在于“尾”的性质,而在于是否“大”上。换句话说,任何一个群体只人掌握了足够的权力,都有可能反客为主成为控制者。至于在十字军东征前夕,穆斯林世界错综复杂的地缘关系究竟演化成了什么格局,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