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节

    日期:2013-07-1500:33:01
    玛旁雍错并不是唯一生存在内流地区的淡水湖。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甚至不是青藏高原上唯一的淡水湖。在雅鲁藏布江河谷地带的南侧,与拉萨隔江对应的位置上(直线距离不足100公里),就有一个面积比玛旁雍错更大的淡水湖“羊卓雍错”存在。如此稀少而又处于青藏高原核心地区的淡水湖,当然有充分的理由跻身圣湖之列了。所以在青藏高原四大圣湖的序列中,羊卓雍错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羊卓雍错的轮廓很不象是一个盆地形状的天然湖泊,它那枝节甚多的外形,看起来更象是一个在狭窄河谷地区筑坝蓄水而形成的水库。比如那个大家因广告而熟知的“千岛湖”(本名为“新安江水库”)。其实羊卓雍错也的确可以被看作一个水库,只不过它是由于泥石流堵塞河道而天然形成的水库。这种情况,我们在解读帕米尔高原上的萨雷兹湖时也碰到过。二者之间的不同点在于,羊卓雍错变成“水库”的时间可要早上亿年。
    尽管羊卓雍错因为地质灾害而成为了一个湖泊,但在变身成为堰塞湖的绝大部分岁月里,它其实并不是一个终端湖。最起码在丰水期,湖内之水漫出湖区,借助水道输入雅鲁藏布江。这种进水与出水并非完全同步的现象,看起来很象一个吞、吐动作。因此我们也可以称此类湖泊为吞吐湖。说起来,由于人类的开发,象鄱阳湖这样连接赣江与长江的中继湖,现在也差不多成为一个周期性内流的吞吐湖了。而现在我们看到的羊卓雍错据说也已经完全封闭成为一个内流湖了。
    成为一个内流区的终端湖,意味着上游河流所带来的矿物质,只能在湖区沉积,并使得湖水变咸。当然,这个过程是很漫长的。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羊卓雍错还是一个湖滨水草丰美的淡水圣湖。即使将来有一天它的湖水变咸,但只要盐度不超过47‰(这意味着还能有鱼生存),估计都还是有机会,继续接受朝拜的。
    既然羊卓雍错长期的外流历史,使之成为了高原上难得一见的淡水湖,那么玛旁雍错的圣化背景,是不是也是如此呢?答案是:也是,也不是。说它是,是因为玛旁雍错也的确曾经长期是一个吞吐湖;说不是,是因为即使是在它“吐水”的时间里,这个神圣的湖泊依然不能说是一个外流江河流域的一部分。简单点说,就是为玛旁雍错洗湖的水,最终并没有注入它边上的四大外流河中,而是就近流入了西侧的拉昂错。
    成功与失败就象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拉昂错正是以自己的“失败”,衬托出了玛旁雍错的“成功”。与集水区更接近,以及湖底海拔更高,都是玛旁雍错没有成为终端湖的直接原因。相比之下,拉昂错就要悲剧的多了,谁让它的海拔更低,并且西侧没有更低的盆地来帮助它成为一个吞吐湖呢?
    象玛旁雍错与拉昂错这样近在咫尺,却命运完全不同的案例,并非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象西淡东咸的巴尔喀什湖也是如此。由于巴尔喀什湖东西两部分尚有长年蓄水的水道相连,因此它还能被看成一个湖泊。而这个中亚最大的湖泊,是否能够不被分身,说起来倒是与中国的经济政策有关了。要是中央之国决定加大西部大开发的力度,并试图获取更多伊犁河之水的话,哈萨克斯坦境内又多出了一个湖泊的结果,几乎是无法避免的(参照咸海变迁的速度,相信在我们都有机会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一天)。
    另一个相似的案例,是兴都库什山脉西侧锡斯坦盆地的“赫尔曼德湖”,与它南面的济里盐泽。只不过在这个案例中,帮助赫尔曼德湖排盐的盆地,已经变成一片盐的世界了。对于古典时期的宗教信仰者来说,他们并没有足够的知识来科学解释这一切。尤其是两个距离如此接近,景象却完全相反的湖泊出现在面前时,一切就变得更加不可思议了。因为高盐度而呈现出的深蓝色,以及周边荒芜的景象,都让人感觉到,拉昂错与玛旁雍错仿佛是一个太极图的阴阳两面。由此,也更加彰显出了玛旁雍错的神奇(你要知道美女这个东西,跟鲜花一样需要有绿叶来衬托才会显出她的娇媚)。至于拉昂错,它甚至不会被当成一片绿叶。一个被魔鬼控制的“鬼湖”(拉昂错藏语本意为“有毒的湖泊”),才更能让玛旁雍错由“神奇”上升至“神圣”的层面。
    既然古典时期的知识,无法解读玛旁雍错的淡水之谜。那么将它与周边的某一条外流河联系起来,将之视为一条河流的源头部分的推理,就很容易被人所接受了(河流源头处蓄有有一个湖泊,是很常见的景象。比如加利利湖之于约旦河)。而玛旁雍错的特别之处在于,有来自四个方向的宗教信仰者,通过四条河谷无限接近它,并争相将与之建立地理、宗教上的联系。至于并没有河道与这四条河流相连的玛旁雍错,到时是怎么与它们相连的,这个问题重要吗?即使是圣湖,当然会有自己的办法了。可以想见的是,潜行地下会是最“符合”逻辑的一种思路。不相信的话,可以参照张骞是如何把葱岭河与黄河联系起来的案例。又或者济水是如何被相信,是“潜行”而过黄河的。
    上述从科学层面的解读,并非是技术上的打假,也并非是为了去除所谓封建迷信。所谓“地缘”与“地理”最大的区别,在于加入了人的因素。这当中除了那些符合科学逻辑的理解,也包括人类基于技术条件限制,而形成的某些能够自圆其说的逻辑(比如中医理论)。只要这些逻辑能够在一定时间和空间中,对群体性的“人”造成影响的,都应该被视为合理的地缘因素。
    对于玛旁雍错及其所属板块来说,宗教方面的神化,其实只是该板块地缘位置重要性的一种表现方式。一种基于原始地缘关系而升华的,精神层面的“地缘逻辑”。归根结底还是在于这个板块,的确是几大地缘势力碰撞的焦点板块。
    以地缘板块来划分的话,玛旁雍错只是所谓板块中的一个点。这个板块真正的地理标签是“阿里高原”。在今天西藏自治区的行政版图中,阿里是一个地区级行政机构的名称。它管辖着昆仑山脉以南、喜马拉雅山脉以北的青藏高原西部(中国境内)约3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个面积如果用来单独建省的话,已经足以在省级行政区中排名第9了。当然,经过前面的解读我们其实已经知道了,在青藏高原这种极低人口密度的地区中。通常一个行政区中能够真正承载人类生存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大部分被划入这个行政区的地理单元,都是生命的禁区或者野生动物的乐园。
    在对照阿里地区的行政轮廓位置后(只需在谷歌地图中输入“阿里地区”就可以看到),认真看过为这部分内容而制的几张地图的朋友,应该已经判断出了,阿里地区位置北部的大部分土地,是前面被我们判定为不适合人类大规模生存的,隶属内流区“藏北高原”。而阿里地区的西南部,则是绝大部分归入印度河流域,极小部分归入恒河流域的外流区,这部分也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阿里高原”。至于这片高原又有什么样的故事,我们明天再接着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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