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节
日期:2013-06-1307:25:04
塔什库尔干裂谷带的得名,是因为红色中国以它的南部为核心建制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不过这并不代表这一地理单元,只是在上世纪才有机会在地缘政治舞台谋得一席之地。实际情况是在张骞凿空西域的时候,这一区域就已经有所谓的“国家”存在了。这个游牧于高山牧场的行国叫作“蒲犁”。
蒲犁国的“王治”在汉书中被称之为“蒲犁谷”。我们今天也可以用这个标签,来为整个塔什库尔干裂谷带命名。就象休循人的王治“鸟飞谷”之于“阿赖谷”一样。从地形结构上来看,蒲犁谷算得上是整个帕米尔高原上最为开阔的地理单元了。鉴于地理环境所限,天山南麓的游牧行国人口比之相邻的绿洲城国都要少。相比之下,拥有5000人口的蒲犁国已经算是游牧“大国”了。
西昆仑山——萨雷阔勒岭相夹而形成的狭长纵谷结构,很容易让我们意识到,谷地中心应该有一条贯穿南北的河流穿越而过,并以此为核心支撑了蒲犁国的存在。然而事情并没有简单,谷地的最低处的确汇集成了部分河流,但这些河流最终却并没有汇成一条大河。从结构上来看,被我们以塔什库尔干标注的这条裂谷带,实际上分为南北两部分。今天真正被塔什库尔干所辖的地区是裂谷带的南部。
这段裂谷中的河流,也并非是沿着一个方向流动,而是由南北两端方向相对而行,沿途收集两侧山地流淌下来的淡水之后,在今天塔什库尔干县城所在地合流,再往东穿透西昆仑山脉向塔里木盆地方向流去。就塔什库尔干河这个标签而言,后来并没有出现在塔里木盆地。因为在即将穿透西昆仑山脉之时,它汇入了另一条源自喀喇昆仑山脉,由西昆仑山脉与昆仑山脉相接处穿出的河流。这条河流就是塔里木河五大源头之一的“叶尔羌河”。也就是说,塔什库尔干裂谷带南部,实际上是叶尔羌河的集水区。
确认一个地理单元的流域归属,并不仅仅是一个地理问题。鉴于河谷通常是天然通道的所在(无论陆路还是水路),生活在相同流域的族群,往往会有更多的地缘联系,并更容易被拥有共同种族、文化背景的族群所覆盖。塔什库尔干裂谷带,与叶尔羌河相连的情况,也直接影响到了它的地缘结构和地缘价值。
今天我们审视整个南疆的种族、文化结构,基本可以将之定位为一个东、西混合体,越往西部,西来的基因所占的比例越高。就这个趋势来说,最容易被大家所观察到的,就是人种上的差异了。作为整个南疆地区的最西点,覆盖东帕米尔高原的“高原塔吉克人”,也被认为是红色中国五十六个民族当中,最具高加索人种特征的民族。不过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这种地缘结构,是经过两千多年的渗透、博弈,以及融合而成的。在两千多年前,当张骞的脚步出现在这片土地时,整个西域和葱岭的地缘结构,并非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这样。
我们在分析整个西域——中亚板块的博弈时,会给一种感觉,来自东欧洲平原和蒙古高原的两大游牧体系,一直是作为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出现的。整个天山南北的族群(包括定居民族),都是这两大体系反复渗透、沉淀而成的。只是在汉帝国引领华夏文明,出现在西域之时,这片土地才算是迎来了第三方的参与。然而当我们研究方向指向塔里木盆地时,却发现来自东亚的华夏族,却并非是“第三者”。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一个与之有着很深亲缘关系的族群,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族群呢?看看塔里木盆地的地理结构就知道了。我们通常把整个中亚、西域称之为天山南北,而天山山脉也的确是整个地区的核心所在。不过,具体到北疆的准噶尔盆地,阿尔泰山就有着有天山同等的地缘价值了。那些来自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正是透过阿尔泰山渗透天山南北的。至于南疆的塔里木盆地,也同样存在与天山山脉竞争的山地,这就是盆地南部边缘的昆仑山——阿尔金山山脉。
阿尔泰山脉背后所依靠的,是蒙古高原;而昆仑山——阿尔金山所依靠的,则是青藏高原。如果说来自东、西干草原的游牧民族,在竞争天山南北的控制权时,会更有优势。那么青藏高原之于塔里木南部边缘的地缘优势,也同样明显。来自青藏高原的族群,参与竞争塔里木盆地控制权的典型案例,出现在中央之国再一次渗透西域的唐帝国时期。当时从这片高原下来的族群,就是我们所熟知的藏族祖先——吐蕃人了。
吐蕃人出现在地缘政治舞台的时期,固然是青藏高原最为辉煌阶段,但他们并不是最早从青藏高原渗透塔里木盆地的族群。与汉、藏民族形成有密切关联的“羌”才是最先进入塔里木盆地的黄种人。在华夏文明的形成过程中,这些相对中原来说,算作西方民族的“羌”,曾经长期承担了输血作用。至于今天覆盖青藏高原的藏民族,也同样经历过一个反复吸收、融合羌系部落的过程。
应该说,自吐蕃由青藏高原南部崛起的那一刻起,生存在第一、第二阶梯相接地区的“羌”系部落,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不过在此之前,包括我们现在重点解读的汉帝国时代,羌系部落还是有很大空间,在地缘政治舞台上发挥重要作用的。在我们所熟知的三国故事中,那些来自陇西、河湟、川西高原的羌人,就曾经多次直接参与中央之国内部的政治博弈(比如马超、姜维得以成名,都是因为能控姜人)。
基于中央之国的位置,我们会比较熟悉羌人向东渗透的那些故事。但这并不是他们扩散的唯一路径。原始属性为游牧的羌人,也同样向西移动。他们在覆盖今天的青海地区之后,出现在了塔里木盆地的边缘。当张骞出使大月氏时,这些进入塔里木盆地边缘的羌系部落,有多少占据了那些山前绿洲,转而从农耕生活,目前还是个未解之迷。从地缘位置来看,塔里木盆地最早的农业文化,应该是由那些由西方进入塔里木盆地的族群带入的。在二千多年前,塔里木盆地南部的绿洲族群,出现高加索民族基因的可能性比较大(在融合了羌人基因后,呈现混血状态)。不过,汉帝国的使者们这一时期所看到,游牧于塔里木盆地南部边缘的部落,却还是纯粹的羌系部落(详细的地缘政治结构,我们后面会分析到的)。
经由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当那些高加索人种的塞人,开始向天山腹地渗透,并最终在天山南麓那些山地牧场建立休循、捐毒、尉头等“与乌孙同俗”的游牧“国家”时,昆仑山——阿尔金山北麓那些环境更为恶劣的牧场(降水更少),是被蒙古人种的羌系部落所控制。在这种情况下,位于两大山系之间,塔里木盆地西侧的“西昆仑山脉”,以及它背后的帕米尔高原,就很有可能成为两大游牧体系的碰撞之地了。
从历史记载来看,叶尔羌流域中上游地区,那些适合游牧生活的土地(包括今天被高加索人路的塔吉克人所占据的“塔什库尔干裂谷带南部地区”),当时还是羌族部落的覆盖区。这也使得整个塔里木盆地的游牧格局,在两千多年前出现了一个符合几何原则的地理分割线。我们很容易在地图上发现,西昆仑山脉的中点,可以作为塔里木盆地南、北分割线的西部基点。而叶尔羌河就流域,就是南部水系的西部起点。
在汉帝国后来所划定的丝绸之路线路中,蒲犁国以及叶尔羌河流域国家,也是被认定为丝绸之路南线国家的。而在清帝国统治帕米尔高原时,塔什库尔干地区也位列八帕之列,被称之为“塔格敦巴什帕米尔”(塔格敦巴河即为“塔什库尔干河)。至于其它塔什库尔干裂谷带的北部地区,以及西帕米尔高原,在相隔两千年时间后,地缘结构上有何变化,我们明天再接着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