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节
日期:2013-05-2100:38:57
单从阿克苏河绿洲,与渭干河——库车河绿洲的位置、体量来看,二者几乎处于同一水平线。同处汉丝绸之路北线中部的两块绿洲,只是一个位置偏西,一个位置偏东罢了。也就是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暂时并不能看出谁的地缘潜力会更大些。不过,我们经常说,你能有多大作为,不仅和自身实力有关,也和你的邻居有关。这就好像面对分裂状态的西欧洲,英国人能够在东大西洋地区获得的话语权,要远大于在西太平洋地区面对中央之国的日本了。
姑墨也好,龟兹也罢,他们最重要的邻居自然是乌孙了。就地理位置来说,前者对应的是阿克苏上游河谷——伊塞克湖,后者则对应的是伊犁河谷。单从这点来看,也不能分辨出双方位置的优劣。因为正如我们之前分析的那些,这两个地理单元对于乌孙人来说,具有同等重要的价值。他们的王室核心部落,会因季节不同而在二者之间切换牧地。现在问题的焦点集中在,谁所控制的路径,更容易与乌孙沟通?
无论从哪个方向,穿越天山这样的山脉,都会面临很大的困难。然而对于龟兹人来说,他们所面临的困难要更大些。因为特克斯河谷与塔里木盆地之间的这段被称之为“哈尔克山”的山体,是整个天山山脉中平均海拔最高,纵深最“厚”的一段山体。整个天山山脉的最高峰——托木尔峰,也正是在这段山体的西部,现在中、吉两国交界处。即使是在技术发达的今天,我们之前所说的夏塔、包扎墩一类的古道,也没有被开拓成公路(由于西高东低的地势,穿越夏塔古道的难度最大)。
反观阿克苏河流域,情况就要好的多了。纵横于天山主脉南坡的阿克苏河上游河谷,并不象木扎尔特河流域的集水区那样狭窄。其纵深足以让这些河谷地区,成为一个独立的,有“人”稳定生活其间的地缘板块。也就是说,阿克苏河上游河谷,并不象渭干河流域在天山上的那些河谷一样,基本只能起到战术通道的作用(只有很少的点,能做小规模的规模的冬牧场)。而是能够成一些游牧部落的生息之地。要是乌孙人和之前的塞人,没有将这些可以游牧的河谷整合入自己的旗下。西行到此的汉使,应该能够能够有机会,在他们呈现给长安的报告中又记录进几个西域行国了。
虽然这些在二千多年前,有机会成为“国家”的部落,在阿克苏上游河谷地区的存在,已经无从寻找了(不象那些湮灭于历史中的绿洲城国,还有可能因为遗迹的发现,而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但从今天吉尔吉斯斯坦的行政版图上,我们依旧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在阿克苏地区与吉尔吉斯斯坦边境线的另一侧,穿越山口的旅行者很快就能够在那些分属托什干河、库玛拉河流域的高山河谷中,发现一系列因人口聚居而形成的行政点。比如:克亚伊格尔、恰特尔塔什、卡拉赛、阿克希拉克(这些都能在一般比例的吉尔吉斯斯坦地图上找到)。
在我们这个以十亿计的人口大国,上述那些人口至多万级的行政点,应该是很不足为道的。然而大家不要忘了,这是在天山腹地。即使是规模很小的聚落区,在地缘政治版图中,也能够指向很大一片地理单元。也就是说,游牧的乌孙人、吉尔吉斯人,在天山腹地的统治是自然渗透的结果,而不是仅仅因为所谓的分水岭原则。
正因为这片由阿克苏河上游河谷所切割的天山腹山,本身并不是白雪一片的生命禁区(也包括与之交错的“纳伦河上游河谷”),才使得阿克苏河上游河谷地带,与其中下游地区之间的分割山脉,事实上成为了这段天山山脉的地缘分割线。这条基本成为中吉两国,在这一地区分水岭的山体,也因此而获得了一个与其体量极不相配的地理标签——天山南脉。
从体量上来看,天山南脉是完全不能与哈尔克山相比的。比较直观的感受,大家可以从卫星图性质的《汉.西域地缘结构图(南疆部分)》得到。而从地缘角度,我们可以从上述内容导出的结论是,如果乌孙想对南疆地区施加影响力的话,穿越天山南脉,直达阿克苏流域绿洲的路线才是真正的战略通道。透过在阿克苏河上游河谷、纳伦河上游河谷的存在,天山游牧部落对塔里木盆地的渗透,最终也反映到了今日中国的行政版图上。今天我们能够在托什干河谷及其以西的盆地边缘地区,看到“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存在,就是这种渗透的最终表现。
从地缘潜力的角度看,能够拥有对接乌孙的战略通道,无疑算得上是一种优势。这使得阿克苏流域绿洲,看起来要比龟兹故地的渭干河——库车河流域绿洲,显得更有价值。然而事实告诉我们,从地缘政治上来说,不是每个个枢纽位置,都能为自己带来好处的。可以提供参考的,就是那些身处“博格达地缘圈”核心位置的车师。处在汉、匈博弈焦点的位置,使得车师不得不被一分为四。尽管我们认为,汉帝国的到来,稳定了阿克苏河中下游地区,三国分立的局面。但乌孙人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也同样“功不可没”,尤其是在汉帝国到来之前。如果说来自中央之国的政治家,喜欢寻找那些以农耕为主要生产方式的绿洲城国做盟友的话,那么乌孙人也同样对诸如尉头这样,同衣同俗的游牧部落有吸引力。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乌孙在背后的支持,很难想象尉头这样规模的游牧部落,能够在如果重要的交通要道上独立存在。
不管阿克苏河流域,在地缘政治方面的表现如何,仅凭北接乌孙这一点(龟兹其实应该被定义为“北通乌孙),就足以证明它和别迭里山口的地缘价值了。不过这并不是阿克苏河绿洲在地缘位置上,所具有的唯一优势。我们之前曾经说过,塔里木河实际上是由四条源流,共同汇集而成的。除了阿克苏河之外,其它三个成员分别是:由西而至的喀什噶尔河、叶尔羌河,以及由南而至的于阗河(和田河)。这四条源流的相会之处,正是阿克苏绿洲的南侧。
如果说,喀什噶尔河、叶尔羌河本身,算是汉丝绸之路北线的组成部分,那么于阗河在阿克苏河南部汇入塔里木河,就是额外惊喜了。因为这实际上为塔里木盆地的南北绿洲带,提供了一条快速通道。一条不用绕圈,而可以从塔克拉玛干腹地穿越的快速通道。如果统治天山的乌孙人或者其它游牧政权,想控制整个丝绸之路的话,那么阿克苏河——于阗河就将是他们横切丝绸之路的生命线。同样的,如果汉朝使者在过龟兹之后,想直接转入丝绸之路南线的话,也可以与阿克苏绿洲擦肩而过,沿于阗河接入盆地南部。这样一条沿河而建的快速通道,在历史上被称之为“于阗道”
对于和田河配合阿克苏绿洲,所组成的这种十字相交的连接作用,今天的中央之国也同样认识到了。一方面今日领有阿克苏、渭干河——库车河两大绿洲的“阿克苏地区”,其行政中心正是在阿克苏河三角洲的“阿克苏市”。另一方面,虽然于阗河现在已经很少有水,能够真正注入塔里木河了,但那条唯一天然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于阗道”,仍然在继续发挥着它勾连南北的重要作用。今日塔里木盆地内的217国道,就是沿和田河右岸完成它的历史使命的。
中央之国对于这个枢纽点重要性的认识,也反映到了另一项行政区划的问题上。单从地理结构上看,真正四源相交的点并不是阿克苏绿洲,而是绿洲南部的塔里木河河畔。问题在于,以古典时期的技术力量来说,象塔里木河这种远离山地,纯靠来自不同方位的上游来补给的沙漠河流,在河道位置以及水量上是充满着变数。这也使得塔里木河周边,很难形成独立的绿洲和国家。也正因为如此,与塔里木河干流起点位置最相近的阿克苏河三角洲,事实成为了枢纽点的控制者。
不过阻碍塔里木河周边出现农业绿洲的技术问题,在今天解决起来并非难事。在河道上修筑能够调节水量的水库,是均衡旱涝、变荒漠为农田的最佳方式。正是基于这一技术进步,今天在阿克苏绿洲东南部的塔里木河岸边,诞生了一座总人口接近30万的新城市“阿拉尔市”。很明显,这座新兴城市取代了阿克苏绿洲成为了真正的枢纽点。而中央之国凸显其战略意义的认识反映在。这座在荒漠中白手起家,打造出来的枢纽城市,虽然位处被阿克苏地区的核心位置,却并非隶属于阿克苏。它适用的是另一套专门为这样全新城市设计的军、政合一的体系。用专有标签来形容,就是“师市合一”的体制。这其中的“市”自然就是“阿拉尔市”了;至于“师”则是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序列中排序第一的“农一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