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节
这些山口中最为重要的,是阿合奇县与乌什县之间的“别迭里山口”。通向这个山口的河流,是托什干河左岸支流“别迭里河”。这条河流目前也是阿合奇县与乌什县的行政分割线。在二千多年前,它很可能也是尉头国与温宿国领土的分界线。当然,就国家、民族履行来说,真正能够做到控制山口的,应该还是游牧属性的尉头人。
别迭里河并非唯一指引我们,通往天山腹地的河游。如果我们顺着托什干河一路向西,到达阿合奇县的西部边界时,还会发现一个叫作“契恰尔”的山口,帮助我们进入吉尔吉斯斯坦境内(《龟兹地缘结构图》上未能标出,后来会补上的)。也就是说,即使别迭里山口被东部那些绿洲国家强行控制,尉头人也同样能够和他们在天山腹地的亲缘部族,保持联络。
后来吞并温宿的姑墨,以及并吞姑墨的龟兹,有没有将实际控制线,推进到别迭里河,已经很难考证了。不过东汉时期,帝国的军事家却的确将自己在天山南麓防线的终点,定位在了别迭里山口。我们现在,仍然能够在别迭里山口,看到汉军当年留下的峰隧。从这个角度说,别迭里山口也可以看作是,汉帝国版图的边境了。以汉帝国在西域的统治特点来说,一贯是以政治、外交手段为主的。除非是特别紧要的战略要地,一般并不会建立军事据点。毕竟在这远离核心区的土地上,支撑军事存在的代价是非常大的。在别迭里山口建立烽燧,意味着这个山口应该是通往天山北麓的主要通道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今天南疆与中亚的贸易交流中,别迭里口岸也是阿克苏(地区)及其以东地区,唯一开放的,能够直通境外的口岸。对于中、吉之间的商贸往来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而在汉唐开拓西域时期,也同样有两件大事件,来佐证别迭里古道的重要性。在唐朝时期,为中央之国在别迭里留下足迹的,就是大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唐僧玄奘。在唐人的记载中,别迭里山口被称之为“拨达岭”或“勃达岭”。按照西域土著的命名方式,这个高点也可被称为“别迭里达坂”了。只不过,在玄奘的记录中,它是被称作“凌山”罢了。
日期:2013-05-1700:26:13
尽管每一条穿越天山,直通乌孙故地的古道,都试图和这位历史名人扯上关系,将自己贴上“唐僧古道”的标签。但明确经由阿克苏河流域,入境伊塞克湖盆的玄奘,能够选择的应该就是别迭里古道。对于玄奘和其他唐朝之人来说,并不需要象张骞那样,带着探路的心态去展开西域之旅。因为汉帝国在此数百年的经营,已经成功的开拓了成熟的,带有官方性质的通道。刚才我们也说了,汉帝国也曾经有大事件,发生在这条古道之上。这个大事件的主导者,就是发出“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言的东汉名将陈汤。
陈汤并非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在解读康居时,陈汤就已经代表汉帝国出现在天山南北,并最终穿越天山,击败了试图以康居为基地,夹击乌孙的北匈奴“郅支单于”(公元前36年)。在这次远征当中,汉军穿越天山所使用的孔道,就是别迭里古道。而我们今天在别迭里山口所发现的汉代烽燧很可能就是这次远征之后,所设立的军事据点。
对于汉帝国和乌孙来说,别迭里山口并不仅仅是一条通道那么简单。因为历史记载的乌孙都城“赤谷城”,就在别迭里山口的西北方向。当然,我们前面也分析过了,赤谷城并非乌孙唯一的政治中心,而更有可能是乌孙王族越冬的地方。如果说乌孙夏都是在特克斯河谷的话,那么赤谷城就应该是乌孙人的“冬都”。
决定一个政治中心的所在,除了环境以外,更重要的是它的地缘位置。从这个角度看,不是赤谷城的存在,决定了别迭里山口的地缘价值;而是别迭里通道南连塔里木盆地,北通伊塞克湖盆地地缘位置,影响了乌孙人的选址。有鉴于此,汉帝国的军事将领,从战略角度担忧乌孙或者吞并乌孙之后的匈奴,经由别迭里山口切断丝绸之路并非杞人忧天(这也是陈汤立主远征的主要理由)。
需要说明的是,别迭里山口也好,刚才我们提到的“契恰尔山口”也罢,其实都不是在天山主脉的分水内岭上。也就是说,翻越这些山口,并不能马上插入纳伦河流域或者伊塞克湖流域。事实上,要想真正进入天山北坡,那些徒步旅行者,还必须在那些隶属阿克苏河上游的河谷中穿行一段距离。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是因为托什干河和库玛拉河,在天山腹地的上游集水河流,基本都是呈东——西流向,横切天山山脉。而由托什干河谷出发的别迭里、契恰尔古道,所依托的河流都是北南向直接注入河谷的支流。这种地理结构使得别迭里山口也好,契恰尔山口也罢,实际上都只是阿克苏河上游谷地,与中游河谷之间的分水岭。
对于试图经营塔里木盆地的农业属性政权来说,鉴于他们的机动能力,将与游牧民族的地缘分割线,定位在他们所能遇到的第一个分水岭已是极致。至于阿克苏河上游那些结构复杂的河谷,则注定是更适应恶劣环境的山地游牧民族的领地。这种地缘分割情况,实际也一直延续到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在今天的中、吉划界方案中,双方在阿克苏河流域一带的国境线,大多是在阿克苏中、上游支流的分水线上。
从地缘规律,以及一直以来的认知而言,上述地缘分割线的定位应该是合理的,也是符合实际情况的。只不过对于中国方面来说,也并非完全满意,因为有一条直接注入托什干河谷的中游河流,其河源区当初并没有划归中国,而是归属了苏联——吉尔吉斯斯坦。这条河流的位置就在阿合奇县城的东侧,与别迭里河相邻。在今天的地图上,它被标注为“琼乌散库什河”。而在有的资料中,这条河流又被称之为“乌宗图什河”。其争议区也由此被称之为“乌宗图什河源争议区”。
假如一直以来,用来沟通天山游牧民族,与阿克苏河的通道,是沿琼乌散库什河开辟的。那么中吉之间的这块争议区可能就不存在了。琼乌散库什河与托什干河上游河谷之间的分水岭,将会随着道路的开辟而自然成为双方的行政分割线。在没有通道的情况下,在天山腹地游牧的吉尔吉斯人,会更有机会更深入一步。对这种实际据有与地缘政治原则相冲突的情况更为伤神的,应该是看起来吃了亏的中国方面了。其实要是严格按照分水岭原则,来划分彼此之间的国境线的话,将中、吉之间的国境线,定位于整个阿克苏上游谷地,与纳伦河谷、伊塞克湖之间的分水线上是最符合中国利益的。实际上,在中、苏交恶之后,中国方面也曾经一度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不过这种想法显然是不具备可操作性的。因此后来的具体要求,也聚焦在获取阿克苏河整个中游流域的控制权上了。
以中、吉双方后来签订的边境协议来看,双方各让一步的解决了“乌宗图什河源争议区”的问题。中国方面在“收回”860平方公里的吉方实占领土之后(约占当日要求的30%),放弃了将国境线,划在分水岭上的要求。
通过上述内容,相信大家已经对迭别里山口的地缘价值有所了解了。那么说,今日别迭里山显得太有价值的原因,是不是仅仅因为它现在实际成为了中、吉两国的边境点。而象夏塔古道、包扎墩古道两端,现在都属中国境内的原因呢?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即使在古典时期,别迭里山口和阿克苏河流域绿洲的战略价值,也会略高于龟兹故地和它那些通往乌孙东部的古道。至于为什么这样说,我们下一节再接着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