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节

    日期:2013-05-1523:56:58
    如果说“渭干河——库车河三角洲”,是由西侧的渭干河和东侧的库车河共同打造出来的话,那么阿克苏三角洲也同样是由两条河流:西侧的托什干河,和东侧的库玛拉河合力冲积而成的。只不过渭干河、库车河最终差之毫厘没有合流,而托什干河、库玛拉河最终则合流成为了“阿克苏河”。并在打造出阿克苏三角洲后,汇入了塔里木河。
    一般情况下,两河相交的三角洲地带总是有机会形成最大规模的绿洲的。而处在丝绸之路主干线上,更能为这些三角洲的地缘潜力加分。在龟兹坐大库车绿洲时,阿克苏三角洲的主人,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姑墨”国。从现在的行政区划来看,阿克苏地区行署所在的“阿克苏市”,以及它旁边的温宿县。然而二千多年前的温宿国,却并不在今日的温宿县,而是它西侧的乌什县。
    “温宿”这个地缘标签的张冠李戴,很可能源于命名者当时的认知。既19世纪末的清朝官员,可能认为二千多年前的温宿国,应该位于阿克苏三角洲的北部。这样的话,这个人口不过万的农业国,所指向的绿洲,就应该主要是由库玛拉河滋养而成的了。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乌什县所处的地理单元,指向的是托什干河谷的东部。我们这里所说的托什干河谷,并非东到托什干河与阿克苏河的相交点,而是指它的中游地区。在这一地区,天山主脉向外延伸了一段山体——“喀拉铁克山”。喀拉铁克山以北的河谷地带,既是我们所指的“托克什河谷”。单从地理结构上看,托什干河之于阿克苏河的位置,很象木扎尔特河之于渭干河。只不过,后则因却勒塔格的存在,处在了一个几乎全封闭的盆地中;而与“喀拉铁克山”,看起来就要大方的多,托什干河谷下游地区的范围足够开阔。而今日乌什县城所在的位置,也就是在托什干河河谷的谷口。
    如果没有汉帝国的到来,更具优势的姑墨国可能很快就能吞并温宿国,并渗透进托什干河谷了。就象龟兹人以库车绿洲为起点,最终渗透进拜城盆地一样。然而在汉帝国到来之后,西域小国之间这种兼并、重组行为,很大程度被中止了。对于远道而来的帝国来说,分而治之永远是最好的间接统治方法。为了便于管理,象车师这样位置敏感的东疆大国,甚至被一拆而四了。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龟兹所吞并姑墨,还是姑墨想吃掉温宿,都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真正让姑墨看到扩张机会的战略窗口,出现在王莽上台执政之时。众所周知的是,汉帝国实际上分为东、西两段。而东、西汉的分割线,就是王莽篡政建立短暂的“新朝”时期。帝国内部的这次分裂,也让远在西域的姑墨国看到了“原住民自治”的机会。很快,苦命的温宿国就成了姑墨国领土的一部分。不过,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姑墨也没有笑到最后。当东汉王朝也灭亡之后,陷于内战的中央之国再也无力在西域,经营丝绸之路了。在这种情况下,姑墨也很快成为了龟兹的一部分。
    现在看起来,姑墨国与温宿国的地理位置,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前者所占据的,是阿克苏三角洲,以及上游的库马拉中下游地区;后者则是托什干河谷的主人呢?答案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在托什干河谷的西部,还是一个人口虽少,却位置重要的游牧“国家”(部落)——尉头。对于汉帝国来说,这个国家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至于尉头到底有什么样的地价值,我们下一节再分析。
    日期:2013-05-1700:25:26
    温宿人并没有控制全部的托什干河谷,就象姑墨没有得到全部的阿克苏流域绿洲一样。与这两个农业绿洲国有所不同的是,位于河谷西端的尉头国是一个游牧部落。按照汉帝国给这类国家的定性,尉头属于“行国”。在汉书的记录中,尉头国的风俗、穿着与乌孙类似。其实对于中央之国甚至有志于统一草原的雄主来说,这些住在毡房里、逐水草而居的部落,本来都是属于一类人,并不需要刻意去区别他们。不过就尉头人的族属来说,他们的确应该和放牧天山的乌孙人,有着亲缘关系。
    这一点,从今天尉头故地所在的“阿合奇县”的地缘属性也可以看出。这个从流域属性上,应该归属阿克苏地区管辖的县级行政区,实际上却是作为西侧“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洲”最东部的一个县,存在于我们的行政版图上。而决定这一行政归属的,正是它千年未变的原始地缘属性。在中国所谓“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的民族划分中,柯尔克孜族并不是中国所独有的民族,而是一个因政治分割,不得不生活在国境线两端的跨境民族。他们境外亲戚,就是现在占据伊塞克湖的吉尔吉斯人。如果用“吉尔吉斯人”来代指这个民族,也是可以的(柯尔克孜人来源于他们的自称)。不过这样可能会让政治家们有些地缘政治层面的忧虑,就象有类似情况的云南泰族,现在被改称之为“傣族”一样。
    其实不是政治家的我们也不必纠结于,这些跨境民族的定性,到底会不会影响到地缘政治安全。所谓民族,本来就是因分割处于不同地缘板块,而逐渐形成的有独立文化属性的群体。从这个角度说,假以时日,这些因各种原因处于不同板块的族群,成为完全独立的民族,也是一种趋势。好在今天中国境内的柯尔克孜族,仍然有足够的证据,让我们知晓他们与吉尔吉斯人之间的关系,并为我们推定二千多年前该地区的地缘属性,提供有益的参考。当然,这并不是说当年的尉头人,就是乌孙人渗透而来所形成的。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尉头人是迁移到此的一支塞人。而当乌孙人鸠占鹊巢的成为天山草原之主后,这些进入天山南麓放牧的塞人部落,也就被认定为与乌孙同俗了。
    塞人和今日柯尔克孜人的这种迁徙,在游牧民族看来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他们的扩张边界,并不是后来地缘政治家们所习惯使用的山脉分水岭。草原的尽头,才是游牧民族可能止步的地缘分割线。从这个角度来说,蒙古高原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将阿尔泰山南麓稳定为自己的直接控制区;以天山北麓游牧民族,渗透到南麓山地草原,都是符合地缘规律的。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从最原始的地理结构来探究一下,这种地缘联系是通过什么样的路径来完成的。
    从大的地理关系来看,无论我们是沿着库马拉河南北方向行走;还是由东至西沿托什干河,向上游地区进发,最终都会碰到天山主脉的分水线,而翻越这条分水线之后,河流将转而向西、向北,或经由纳伦河注入费尔干纳盆地,成为锡尔河之水的一部分;或向北流入伊塞克湖盆,成为伊塞克湖的支流。从这个角度来说,阿克苏河的这两大支流,应该都有更细的分支,来对接天山分水线以北的锡尔河、伊塞克湖流域。
    由于当代政治分割的原因,那些热衷于为伊犁河谷——准噶尔盆地——塔里木盆地,寻找古道的户外旅行者,暂时并没有机会,去亲身探寻吉尔吉斯斯坦境内的“纳伦河上游谷地”、“伊塞克湖盆”与塔里木盆地之间,到底有多少曾经使用过的古道。仅从现在的资料来看,为阿克苏中、下游地区,提供进入天山腹地孔道的任务,主要是于托什干河上游来完成的。也就是说,尉头国和今日的阿合奇县,控制着通往乌孙、吉尔吉斯斯坦的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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