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9节
日期:2012-12-2800:03:18
要是让控制了萨雷苏河流域的游牧部落,只能转进到另一条能接近天山的河流的话,他们应该会选择潜力更大的锡尔河。这条水量巨大的中亚名河,不仅在山前滋养出了冲积扇,还一路向西穿越沙漠,和另一条与之齐名的大河——阿姆河,打造出了共同的归宿地“咸海”。这意味着,锡尔河在咸海到天山之间的那片几乎无雨可下的图兰低地中(年降水量只有100多毫米),拉出了一条绿线。无论对于保持游牧状态的部落,还是后来大规模开发引水工程,浇灌棉田的苏联人来说,锡尔河水都是他们眷恋这片低地的唯一理由。而作为本地区唯一的河流,也很自然的承担起了聚落人口的重任。
就地理距离来说,萨雷苏河、楚河、锡尔河是那么的接近,以至于让人怀疑,他们在历史上是否曾经在卡拉套山西北侧交汇过。从地缘联系的角度来看要是萨雷苏河、楚河,甚至塔拉兹河的集水区规模再大点,最终能够合流成功的话,也的确是没有理由,不在卡拉套山西端,形成一个板块交汇的枢纽点的。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并没有造就这个一个地缘枢纽,不过对于机动性极强,又更适应恶劣气候的游牧民族来说,三河之间那些无河可依的地带,已经不足以阻挡他们在它们之间切换牧场了。
就现在的哈萨克斯坦中玉兹部来说,他们在锡尔河下游所控制的区域,正是对应着萨雷苏河的那一段(靠近卡拉套山西端)。假如当年的康居人,是由北向南渗透的话,那么他们最先进入的应该也是一地区。只不过,在乌孙人苦心以伊犁河谷为核心,经营天山牧场时。康居人能够比中玉兹部落渗透的更加深入。除了向卡拉套山北部的塔拉斯河、楚河渗透,以期接近天山山麓以外,卡拉套山以南,费尔干纳盆地以西那些受山地庇护的锡尔河流域,更是康居人千里转进的核心目标。
最终康居人也的确控制了阿拉套山以南,费尔干纳盆地以西的锡尔河流域,这片介于卡拉套山——突厥斯坦山之间的土地,在中亚的历史中有着显赫的地位,在地缘板块划分上,属于中亚“河中地区”中的核心板块。无论是当年的康居人,还是后来的哈萨克人,都代表中亚北部的游牧部落,强势向此渗透过。卡拉套山南麓,锡尔河右岸的突厥斯坦城,也曾经成为哈萨克汗国的都城所在。
以现在的地缘关系来说,由哈萨克丘陵而来的中玉兹部,以及由七河地区而来的大玉兹部,都有机会争夺卡拉套山一带的控制权。最终双方也的确在这一带形成了共生关系。相比之下,同为哈萨克丘陵控制者的康居人,就要做的更好一点了。这其实两个时段,整个欧亚草原的地缘背景不同有关。在中亚北部草原形成共同的“哈萨克”民族意识时,来自蒙古高原的北亚游牧民族,早已成为了欧亚草原的主导者。而翻越阿尔泰山,沿山麓逐次向天山北路推进,这些北方来者最主要的扩张方向。这使得已经土著化的七河游牧部落,不得不把扩张生存空间的希望,寄托在南线。
时光倒流回到2000年前,中亚的地缘格局又完全不同了。中亚草原的主导者,还是那些来自欧洲的游牧民族。匈奴人在土著化的乌孙人阻击下,并没有对中亚草原进行实质性渗透。当然,这很大程度与他们的经济空间和对手在东方有关。在汉帝国用体量优势,压跨匈奴帝国后。那些不愿意接受这一结果的匈奴人,开始把扩张重点放在了“西方”,中亚草原乃至东欧草原都成为了他们掠夺新生存空间的希望所在。只不过在此之前,在扼守欧亚草原地缘枢纽的康居人,还可以与匈奴人和平共处。甚至在匈奴势衰、乌孙做大时,联手应对这个共同的邻居。
既然二千多年前,中亚草原的主导力量来自于欧洲,那么作为“西方”游牧势力一员的康居人,自西向东的在天山北路控制一片山前草原就不应该让人感到意外了。事实上,我们之前所说的,占据七河之地的“塞种人”,以及占据哈萨克丘陵的“康居人”,和现在中亚草原部落的的“玉兹”结构一样,都拥有一个更高一级的族群认同。后者就是经过苏联人强化的“哈萨克”。而前者的话,既然是带有明确的欧洲基因,我们就不妨用一个欧洲研究者所惯用的标签——斯基泰人来代指。
拥有更高一级的族群认同,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会形成一个政治共同体。能够决定地缘政治结构的基础,还是在于基本的地理结构。从这个层面上说,任何一支试图覆盖中亚的游牧力量,最终都会在中亚七河、哈萨克丘陵、河中,形成不同的部落联盟或者“国家”。而斯基泰游牧体系也是这样的,而这个游牧体系所覆盖的区域,并不仅仅是中亚草原,还包括整个东欧大草原。
相信很多朋友都注意到了在现在哈萨克的版图西部,还包括了一部分欧洲领土。而包括这部分领土在内的,哈萨克丘陵以西部分,则是隶属于哈萨克“小玉兹”部落联盟的领地。其实从游牧民族角度来说,所谓的欧亚大陆分界线并不存在。在他们眼里,乌拉尔山——里海两侧都是属于连续的草原带。这片草原带所具备的,共同的“低地”属性,让生活在东欧草原和中亚草原的部落,有机会合体成为一个更强大的政治体(如蒙古“金帐汗国”)。如果不是属于欧洲斯拉夫人体系的俄国人,在东欧草原北部的森林地带崛起,并以迥异于突厥化的中亚游牧民族认同,向“南俄草原”(东欧大草原)渗透成功话。所谓“哈萨克”的概念,势必会在欧洲渗透的更深。实际上,为俄国在草原以及西伯利亚渗透,立下汗马功劳的“哥萨克”人,其名称就是从游牧于东欧大草原的突厥人那里得到的。只不过,当这鸠占鹊巢的斯拉夫人用了这个名称之后,俄国人就只好给这个名称本来的主人,用上“哈萨克”这个名字了。
哥萨克与哈萨克,乃至整个突厥游牧体系之间的博弈,我们以后会有详解的。回到我们现在所解读的历史时段。这种基于不同文化(包括语言、宗教等)、生产方式、族群体系所产生的对抗,暂时并不存在于东欧——中亚草原上。在哈萨克丘陵,或者说图尔盖河以西,直至东欧草原游牧的部落,在种族、文化、生活方式上,与康居、塞种,乃至后来土著化的月氏、乌孙并没有大的差异。而如果要用一个国家,或者部落联盟的标签,来标志这些康居人的邻居的话,他们就是“阿兰人”。尽管这些戴着尖帽的游牧部落,并没有对汉帝国经营西域产生过直接影响(他们主要祸害欧洲那些定居民族了),但作为一个在汉朝史书中出现过的,最西部的游牧“国家”,我们还是很有必要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
这也有助于我们了解,欧洲草原的西部边界到底在哪里,这些来往于欧亚大陆的游牧民族,又是循什么样的路径来影响欧亚大陆历史的(仅仅是出于全面了解中亚的地缘价值,我们也不可能疏漏掉这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