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节

    日期:2012-11-1300:09:14
    以“准噶尔西部山地”居于阿尔泰山脉和天山山脉之间的位置来看,无论从南北还是东西方向公平分割的话,都没有理由让一方独占。一般来说,当博弈的焦点是一片山地时,分水岭原则是最为有效的,划分双方势力范围的方法。只是相比那些横亘在博弈平衡线上的线性山脉来说,这片山地的侧“V”字型结构,似乎怎么划分都很难在公平和分水岭原则中达到平衡。
    如果博弈的双方是来自东西两个方向,最终所呈现的博弈格局也就是当年中、俄,即现在中、哈相邻的格局了。在这种格局之下,准噶尔山地中最适合充当分水岭的,是东侧萨乌尔山、齐吾尔喀叶尔山、巴尔鲁克山——玛依勒山。而独立支撑侧“V”字型山地结构另一条边的“塔尔巴哈台山”,则应当被认定为完全置身于准噶尔盆地以外的山体。也就是说,如果当年的中、俄双方如同实力相当、起点相同的西方殖民者,在他们所认定的“无人区”(在他们眼里,那些低文明状态的土著,就不算拥有话语权的“人”了)圈地时经常所做的那样,上述分水岭原则就很有可能在技术上得到认同了。那样的话,山地东侧的统治者可以得到完整的准噶尔盆地,以及更东的地理单元。而西侧的统治者,则可以得到山地腹地的额敏河——阿拉湖流域,以及更西的土地。
    然而,现实与理想值总是存在差异的。尽管中央之国在欧洲国家因大航海时代而起的,瓜分世界的浪潮中彻底落后了,但就天山南北这片土地来说,中央之国却并不感到陌生。自汉武帝时起,为了彻底解决来自蒙古高原的威胁,中央之国最起码已经三次将势力范围扩张于此。尤为值得庆幸的是,在俄国人代表欧洲殖民势力将触角伸及到天山脚下时,清帝国已经通过击败漠西蒙古所建立的“准噶尔汗国”,而成为天山南路,以及巴尔喀什湖以东,天山——阿尔泰山脉之间土地的主人。这种实际控制意味着,俄国人如果想在中亚有所作为的话,所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哈萨克人那样的游牧部落了。无论他们自己是怎么计划的,都必须客观面对清帝国到底为自己划出了一条什么样的实际控制线。
    对于清帝国来说,将自己的实际控制线放置在分水岭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在俄国人到来之前,那些游牧于山麓河流冲积扇上的部落,才是最有力量威胁帝国安全的力量。也就是说,如果帝国不想自己的西北边境再遭受游牧部落的威胁,直接入驻那些准噶尔盆地外缘山地背面的地理单元,才是延伸直接控制力的终点。当这些“依山伴水”的水草丰美之地,都置于帝国的直接控制之下时,也就意味着那些来自中亚的游牧力量,再也没有力量帝国在天山南北的统治权发起挑战了。
    基于这种思维,依准噶尔盆地南部山地而生的“伊犁河谷”,以及依“准噶尔西部山地”而生的阿拉湖——额敏河谷,无疑是帝国需要进行直接统治的最边缘板块。从地缘位置上来看,失去伊犁河谷,意味着准噶尔盆地和塔里木盆地之间,被插入了一个危险的突出部,任何一个游牧政权占据了这片水草丰美之地,都可以对整个西域的安全造成巨大威胁。而直接控制整个准噶尔西部山地的意义也在于此:不仅可以打通阿尔泰山与天山山脉的战略通道,使得帝国西北边疆,呈现一个完整、闭合的状态。更可以避免中亚游牧势力,在紧邻准噶尔盆地的地方,获得一个立足点,以威胁准噶尔盆地腹地的安全。至于山地以西人口承载力较差的土地,帝国则没有兴趣去直接经营了。这些土地被放任给那些之前被准噶尔人挤压的哈萨克人游牧。
    既然清帝国的目的,是完控这片山地,并将势力范围向西延伸至巴尔喀什湖,那么象在伊犁河流域那样,在山地腹地的额敏河流域驻城并设立行政机构就属必然了。只不过基于古典王朝对于边境地区“因人而治”的统治特点而言,清帝国并不认为有必要为自己在边境划出一条明确的边境线来。因为在传统的华夏思维里,那些边缘部落只要在名义上接受中央帝国的统治,那么他们所覆盖的土地,自然也可以被认定为是帝国的一部分了。即使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些边缘部落,并避免其与自己直接控制区发生冲突而设立边疆行政机构。出于地缘关系远近的关系,这种放置在边疆的行政机构会一般更加靠近帝国的直接控制区。在没有强大外部竞争者,来竞争那些羁縻区域时,这种设置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当面临强大竞争者的时候,这种设置就会为帝国继续控制边缘板块,造成巨大风险了。
    正是由于上述古典时期的统治思维,和现代意思的边境划定方法出现的碰撞,伊犁河谷和阿拉湖——额敏河谷的分割,才出现了比较尴尬的情况。这种尴尬体现在中、俄(哈)双方,都必须在地理分割不明显的低地中寻求地缘平衡。如果说,清帝国当年将统治全疆的“伊犁将军府“设立在了伊犁河谷的中心,阻止了俄国人占据强夺整个伊犁河谷的计划。那么在额敏河流岸设立的低一级的行政机构“塔尔巴哈台”(筑城之地就是现在的“塔城市”),就为中央之国保有了在准噶尔西部山地腹地的存在。
    从地理结构来看,这片山地围就的三角形腹地也可以被划分为部分。一部分是额敏河中上游的“塔城盆地”;另一部分则是额敏河下游及阿拉湖所在的“阿拉湖洼地”。二者之间是由一条细长的丘陵所分割。我们也可以将整片腹地称之为“阿拉湖——塔城盆地”。其实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就象我们刚才也用“阿拉湖——额敏湖谷地”也代指一样。大家通过这些地理标签,能够知晓它的地理结构就行了。
    如果一定要对“阿拉湖——塔城盆地”作出分割的话,那么中央之国得到全部塔城盆地,俄国人占得阿拉湖洼地也许是个选择。就象我们在技术上,认为应该将伊犁河谷、外伊犁盆地分属中、俄两国会更为合理一样。。然而让不能尽兴的俄国人,再去遵循什么地理分割的原则是很困难的,能够让俄国人尊重中国已经明确延伸到此的行政机构,已经是俄国人在自视无法完胜中央帝国之时所能作出的妥协了。至于那些中央之国没有设立常设行政机构,不能明确表明行政控制力的“无主之地”,自然就是俄国人的盘中菜了。在这种博弈背景之下,那些中央之国能够证明存在的常设行政机构,与边缘山脉上依分水岭原则而勘定的界点之间的连线,成为了双方最终的行政分割线。这也使得中俄(中哈)两国在额敏河和伊犁河流域的分割,都以一种近乎直线的方式来进行划定的。当然,这也并不代表地理分割线就完全不起一点作用了。那些正好在这些连线附近的河流,也还是有机会承担行政分割线的职责的(比如伊犁河谷中,现充当中哈边境界河的“哈尔果斯河”)。只不过,象塔城盆地与阿拉湖洼地之间的山地分割线,就没有机会成为国境线了。俄国人并不愿意在承认中央之国对塔城的统治权以外,多放弃任何一寸土地。
    除了伊犁河谷和额敏河谷之外,中央之国的北疆地区和西部邻居的行政分割线,基本还是遵循了分水岭原则。然而这样的分割,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遗憾。从中央之国的角度来看,这种遗憾更多的是出于对历史的回忆。毕竟在俄国人到来之前,能够羁縻部分哈萨克部落的中央之国,可以认为自己在西域的控制范围深及巴尔喀什湖。而从俄国人的角度来看,他们则是出于地缘政治上的考虑。对于这个自彼得大帝时起,就非常重要地缘政治研究的民族来说,象伊犁河谷、额敏河谷那样,不能完控上游地区的局面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加上额尔齐斯河上游所在的“阿勒泰”地区仍在中央之国手中的。俄国人最起码会觉得整个哈萨克丘陵以东、以南,包括巴尔喀什湖——阿拉湖——斋桑泊在内的区域,地缘安全受到巨大威胁。这不仅意味着俄国人在这一区域的防御,缺乏必要的缓冲和制高点,更意味着仅仅从边境相邻板块的PK中,俄国也无法占得优势(如果这几大流域都在俄国人手中,那么留在中国的部分,在潜力上就完全处于劣势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危机感更是从军事方面的忧虑转向水资源的分配问题上。
    出于对这种分割的不满,俄国人曾经在中国的西北边境做过哪些动作,我们前面已经多次提到过了。基于意识形态的惯性,俄国人最接近成功的那次操作,我们并不能直接展开讨论。而我们接下来能够直接讨论的,就是乌孙人和匈奴人自南北方向而达成的那次平衡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