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节
日期:2012-10-2721:05:36
好吧,还是让我们放下准噶尔人和哈萨克人的恩怨,重新回到2000多年前,去看看他们的前辈们是怎么博弈的。在我们正在探索的历史时段,月氏人正被迫开始他们西迁的路程。如果他们想继续维持现有的生活方式和规模,由东疆盆地区切入天山北麓,便是唯一的选择了。问题是,天山北麓尽管有不错的草场条件,但却并不比河西走廊更加安全。因为月氏人的敌人,此时也已经越过阿尔泰山,并沿“准噶尔盆地西部山地”向南渗透了。前面提到的“呼揭”部,就是匈奴在阿尔泰地区(阿尔泰山南麓)扫平的第一个障碍。我们不是很清楚的是,匈奴人是在月氏人开始西迁时,就已经搞掂了呼揭人。还是在月氏人进入天山北麓之后,再开始越过阿尔泰山的。不过摆在月氏人面前的形势却很明显,那就是如果他们只是想在准噶尔盆地南部停下脚步的话,那么就很难逃脱被匈奴两面包抄的命运了。
那么,除了准噶尔盆地南缘以外,月氏人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呢?答案是肯定的,大家应该还记得,在我们以东、南、西、北的方位划分西域地理结构时,整个西域被切割为了四“疆”。现在似乎还没有具体解读,到底哪里才是西疆呢?其实从任何一张中国地形图上,我们应该都能够很快锁定这个区域,它就是伊犁河谷。单从辨识度来看,伊犁河谷要比东疆盆地区容易辨识的多,天山北麓在此向西延伸出的支脉,无论从高度还是连续性来看,都足以和博格达山这样位列天山主脉的山体相媲美。
就地理标签而言,这条分割伊犁河谷的支脉通常被称为“博罗科努山”。不过事实上,博罗科努山之名只代表着中间那段山体。它东西两侧的山体,又被分别标识为“依连哈比尔尕山”和“科古琴山”。当然,一定要以博罗科努山之名,也代指整条支脉也无所谓。名字嘛,只是一个标签,重点是大家知道它的位置和存在价值就行了。
博罗科努山与天山主脉合围成的这个夹角,可以说是整个西域乃至中亚地区,水资源条件最好的区域。西宽东窄的喇叭口结构,让伊犁河谷可以正对西风带拦截水气,将整个河谷两侧的山体,都打造成为优质的集水区。这些水气不仅仅在山脉高处遇冷凝结成冰雪,进而在阳光作用下化成雪水漫流向整个伊犁河谷,更会在遇到山坡急剧抬升时(遇到高端的冷空气),转化为地形雨直接滋养大地(低地年降水约300毫米,山地最高甚至能达到1000毫米)。相比之下,东疆盆地区的运气就差多了。西北高,东南低的山体结构,就只能让东疆地区在西、北两侧,得到一点天山阴面流下来的雪水。如果没有人类巧妙的改造利用,吐鲁蕃、哈密盆地甚至都很难形成一块象样的绿洲。
我们也可以从数据上,看看伊犁河流域的潜力。西域地区整体的干旱,是人所共很大的现实。然后我们正在解读的伊犁河谷地区,仅仅是在中国境内部分,河流的平均年径流量就超过了百亿立方米。这个数字,甚至超过了流域面积远超伊犁流域(中国部分)的渭河流域。前者的流域面积为13.6万平方公里,和后者的面积仅为5.7万平方公里。而覆盖华北大部的海河流域,虽然年平均径流量超过200亿立方米,但却要供给30万平方公里的面积。虽然地表河流所带来的淡水,不是一个区域水资源的全部。不过仅从这一数据的对比,我们就应该明白游牧在伊犁河谷的部落,所能享受到的水资源,要远好于东亚核心区的北部。
其实造物主为伊犁河谷地区的照顾还并不止于此。一方面在南、北、东三面高大山脉保护下,东、南、北疆那些干旱戈壁的风沙、热量根本无力侵入伊犁河谷;另一方面,那些规律性的融雪、降水,以及天然水道密布的结构,也不至于让河谷内形成大的洪水。比起中央之国核心区,那种水旱无常的气候变化,算得上是很幸福的了。
伊犁地区的导游经常说“没有去过伊犁,就不算到过新疆”。既然伊犁河谷的自然条件这么好,那么它注定就不会是一块无主之地了。不管是二千年多年前,还是100多年前,这片美的让人无法无法呼吸的土地,都是各方争夺的焦点。对于一直在试图渗透西域的中央之国来说,最成功一次并非我们现在所解读的汉朝,也非后来更进一步的唐朝,而是古典时期最后一个帝国清朝。而最近一次的博弈,则发生在上世纪中叶,红色中国即将建立之时。以大历史的角度来看,从1755年清军攻入伊犁河谷,将伊犁河流域置于中央之国的管辖之下算起,到1949年红色中国与俄国人达成协议,将险些分裂出去的伊犁地区(也包括塔城、阿勒泰地区,合称“三区”)重新稳定在中央之国的版图时止。中央之国花了将近2个世纪的时间,终于将伊犁河谷完全固定在了中央之国的版图中。尽管现在整个西域地区,还有些许矛盾有待消化,但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伊犁河上游那充沛的水资源,都将为中央之国的西北边境安全,乃至在中亚地区施加影响作出卓越的贡献。
日期:2012-10-2721:09:26
当我们还在为中央之国,能在积弱以久的年代,控制伊犁河谷而感到庆幸时,相信细心的朋友早已发现,中国境内的伊犁河谷似乎仅仅是伊犁河流域的一部分。单从流程来看,中国境内的干流河段,甚至只有422公里,不到伊犁河全程(1500公里)的30%。这样来看,是不是说伊犁河流域的地缘控制权,并非掌握在中国手中,而是在他的邻居哈萨克斯坦手中呢?情况并非如此。只能说,事情没有有些朋友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没有有些朋友想象的那么坏。
我们先来解决一个问题,即究竟哪一区域才是我们所称的“伊犁河谷”。通常情况下,为这种边境地带的地缘板块圈定范围,都是一件令人头疼,并容易产生混乱的问题。这是因为,在我们凡事以政治为先的惯性思维下,一些地理结构的研究、划定也被国境线所圈定了。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完整的地理单元,被两国所分享。那么出现在我们所接触到的各种信息(尤其是官方、半官方层面),所指向的相关地缘标签都是指国内部分。比如我们曾经在国际部分解读过的“三江平原”,事实上仅从一般常识来想,我们也应该明白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不会是它的地理边界。仅仅是由于政治方面的束缚,我们并愿意去把俄国人所占据的那部分放进来一起研究罢了。在周边国家也在以同样的地缘标签标注相关区域时,为了避免发生认知上的混乱,以及所谓的“政治风险”,将约定俗成的地缘标签改头换面也不少见。上一节我们所解读过的,将“阿尔泰”地区改称“阿勒泰”,以规避俄、蒙两国对同样标签的使用,就是一例。在这种思维指导下,那些曾经在中国领土范围内,并与中国历史有密切关系的地方,在相关研究中经常会被有意无意的忽视掉。哪怕它现在仅仅与它的中国兄弟,仅仅一线之隔。
回归到我们刚才的问题上来。解读这个问题的方法,仍然是为之定义两个层面。即地缘政治意义上的“伊犁河谷”,与地理概念上的“伊犁河谷”。如果你象那些“专家”一样认定只有在国境线东面的伊犁河流域,才是伊犁河谷的话,那么我可以“欣喜”的告诉你,中国得到了全部的伊犁河谷;而如果你只是想从地理结构的角度,对这一板块加以了解的话,那么我必须严肃的告诉你。地理意义上,包括伊犁河中、上流流域的“伊犁河谷”,中国基本是和哈萨克斯坦对分。
由于中国部分的伊犁河谷,大部分属于上游地区,因此山地在总面积中的比重要,明显高出哈萨克斯坦所得到的半个完全处于中游地区的伊犁河谷。如果按照我们在东亚古典时期得出的经验来看,这显然不是件好事。这意味着,哈萨克人应该可能得到更多的耕地。然而,我们现在指向的区域,是水贵如油的西域,能够得到上游的全部集水区,就不再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了。
任何一条河流,都会有两条以上的支流作为上游。通常情况下,越往河流下游地区走,干流所能得到的补给就越多,干流的水量也就会越大。不过经过中东部分的解读,相信大家已经颠覆了这个概念。如果你的下游河道所穿行的是一片沙漠之地的话,那么它所能指望的就只能是中、上游地区了。伊犁河的情况也是如此,和大部分发源天山的河流一样,它最终也必须在沙漠当中延伸它的下游河道。绝大部分的补给,必须来自于与天山山脉紧密相连的中、上游地区。在这些合力形成伊犁河的支流河流中,上游位于中国境内的喀什河、巩乃斯河、特克斯河水量最大。当然,这些发源于中国境内的河流,在滋润过自己所在地区的山坡、谷地之后,都会穿越国境线进入哈萨克斯坦境内。在无力也无心改变水资源分布状态的游牧文化覆盖期,这种肥水流入外人田的情况,并不会有人有异议。不过现在乃至将来,有可能会发生什么,相信大家都能预感到。
事实上,古典时期的游牧民族即使有能力,也不会去改变伊犁河流域内部的水资源分布状况,因为在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和国境线出现之前,象伊犁河谷这样的地理单元并不会被人为的分割。尽管处在同一地理单元的游牧者,内部还会分成大小不同的部落,但在游牧文化覆盖期,作为一个完整的地理单元,伊犁河谷一般都会处在同一政治体管辖内范围内。不过,如果顺着伊犁河再往下游走的话,情况就不一定了。因为你会发现走出群山环绕的伊犁河谷后会了现,并没有马上进入一望无际的大沙漠,而是还要经过一个有山地可靠的集水区——外伊犁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