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节
日期:2012-10-1001:59:50
按照我们之前所分析的,西域山脉“西高东低”的走势来看,山北诸国所对应的这段天山主脉,应该是属于体量较小的末端了。这也意味着,东天山所能利用的水气,远比不上西天山。这一趋势“山北诸国”的直接影响就是,这个西域小国所处区域的河流规模都不大,那些天山雪水从北麓山坡流下,冲刷出河谷之后,最终并没有机会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水系,大多数河流各自在荒漠中渗透一段后,便消失在戈壁中了。这种情况很象浙闽丘陵那些独流入海河流的分布结构。而它反应在地缘结构上,就是每一条河谷都有机会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地缘板块。
如果你对这些河流的分布有兴趣的话,我也在图上标示出了一些,现在还明显存在的河流,比如塔西河、呼图壁河、三屯河、头屯河、乌鲁木齐河。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事实上那些在高精度地图上清晰可辨每一条山谷,都有机会承接来自天山之上的雪水(有些是季节性的河流)。而这些河谷的存在,也为那些西域小国的存在奠定了基础。基本上我们所说的这些,以游牧为主的山北小国,都会依附一条固定的河谷游牧、转换牧场。这和现在建立行政区的基础是一样的,以至于你几乎可以为每一个山北小国,找到现在所对于的县级以上行政区。当然,这些河谷的体量也限制了这些游牧部落的规模。如果不是正好处在一个敏感的博弈焦点,汉帝国需要缓冲国的话,山北诸国是很难避免被匈奴直接吞并的命运的。
对于匈奴来说,他们在翻越阿尔泰山分水岭后,控制阿尔泰山南麓,也就是准噶尔盆地北沿并没有困难。如果想继续向南渗透的话,沿“准噶尔盆地西部山地”,渐次向天山北麓游牧渗透是最自然的选择。这也意味着,匈奴人会更容易对准噶尔盆地西南部产生兴趣。至于山北诸国所在的东南部,匈奴人如果想直接控制的话,准噶尔盆地腹地的“古尔班通古盆地”会是一个很大的障碍。假使匈奴想稳定的控制山北诸国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东天山北麓,寻找一个条件最好的地理单元直接经营,以作控制山北地区的基地,和进一步渗透天山南麓的跳板。从战略用途上来看,其作用和匈奴必须取得对河套地区的控制权,才能稳定控制漠南草原,以及攻击黄土高原是一样的。
不过,以山北诸国所在区域的情况来看,并没有哪一条河谷能够象河套地区那样,地理结构明显优于相邻板块。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匈奴人也许会“矮子里拔高子”,从中选出一条环境相对较好的河谷作为他们在准噶尔盆地东南部的核心区。只是匈奴人的运气实在不错,他们只需要把视线向东移,越过车师国所主控的博格达山北麓,就会发现在哈密盆地以北,也就是天山最后一段主脉“巴里坤——哈尔里克山”北侧,有一个两山包夹的盆地“谷地”区,可以承担这个战略任务。这个盆地就是与哈密盆地南北相连的“巴伊盆地”
巴伊盆地实际上还可以分为二部分,一部分是北天山与巴里坤山合围而成的“巴里坤盆地”;另一部分则是北天山与哈尔里克山包夹形成的“伊吾谷地”。这两部分也就是现在新疆“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以及伊吾县的所在地。相比那些只能一面供水的博格达山北麓,巴伊盆地在结构上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两面供水,以及北天山在阻挡北部外阿尔泰戈壁的侵蚀上所发挥的作用,都使得巴伊盆地在草场面积明显优于东天山北麓诸河谷。那些从两侧山脉上汇流而下的雪水,甚至还在巴里坤盆地的腹在,形成了一个湖泊——巴里坤湖。这样一个自成体系,水、草资源良好的地理单元,没有理由被游牧部落所忽视。在匈奴人相中这块游牧宝地之前,生存于此的部落(国家)叫做“蒲类”(巴里坤湖时名“蒲类海”)。然而伴随着匈奴人的南下,蒲类国的悲剧也即将来临了。
日期:2012-10-1023:31:30
蒲类国的悲剧在于,他们所经营的地方是东天山北麓唯一的盆地区,也是唯一拥有大型淡水湖的板块。如果没有外力干扰的话,巴里坤盆地完全有机会,让蒲类国成为一个人口过万的国家。然而,这样的规模虽然可以让蒲类国有机会压倒周边的大多数竞争者,和车师国在山北地区一较高下,却没有机会抵御住已经统一在匈奴旗下的,来自蒙古高原的游牧政权。在匈奴人渗透至此,并准备将巴里坤盆地作为他们经营东天山北麓的基地时,土著的蒲类人就只能让位,向周边地区迁徙了。
以天山山脉的水草分布特点来说,向东迁徙是很没前途的选择。如果蒲类国不想走的太远,向西迁至博格达山北麓是最好的选择。最终匈奴人鸠占鹊巢的入主巴伊盆地后,6000多蒲类人被迫西迁至新的游牧地,史称“阿恶地”。其大致位置就在现在博格达山脉东北部的“木垒哈萨克自治县”一带。
在匈奴人看来,西迁的蒲类人这时候也可以算是匈奴人了。事实上,所谓的匈奴帝国,本来就是一个组织相对紧密的游牧部落联合体,任何一个受这个部落联盟控制的部族,都可以被冠以“匈奴”之名。当然,这种身份认同的效力,只会存在于匈奴足够强大的时候。一旦匈奴帝国的统治出现危机,那些虽然被纳入匈奴体系,但却未被打乱原有结构的部族,很容易就会重新和匈奴人划清界限了。象后来鲜卑崛起后,在大兴安岭西麓游牧的,数以十万计的匈奴人,就开始声称自己不是匈奴,而是鲜卑了。
试图搞清游牧体系内部这些融合、分裂的变化是徒劳的,因为没有文字记录传统的他们,自己也很难弄清这些。以至于在苏联准备为中亚那些部落,按照他们自认为先进的方式划分“民族”时,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最终虽然勉强划分出了中亚五族,但民族认定模糊的情况,到现在依然存在(比如中国境内的W族,在中亚很多时候就被认定为乌兹别克族了)。
如果没有汉帝国的到来,蒲类国和其他北山小国,应该很难有机会被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毕竟比起天山南麓那些选择定居生活的“城国”来说,天山北麓的这些游牧“行国”,除了墓葬以外,一般很少给我们留下他们存在过的证据。即使偶有考古发现,也最多是被认为是匈奴人的一部分。然而,在汉帝国将影响力延伸到西域之后,和北山诸国一样,蒲类国的命运也被改变了。为了缓冲匈奴的压力,汉帝国在东天山北麓,承认了包括蒲类国在内的十二个小国。这其中就包括两个以“蒲类”为名的国家。一个是回迁至巴里坤盆地的“蒲类国”,另一个则是由留在西迁地的部分蒲类人所组成的“蒲类后国”。其实这时的蒲类国完全可以因祸得福,扩大自己的领地范围。只不过汉帝国并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控制力较弱的地区,分而治之总是最好的方式。
现在问题来了,汉帝国最终选择直接经营天山南路,而放弃直接经营天山北麓的理由。除了天山北麓更容易受到匈奴的攻击以外,很大程度是因为天山北麓自然条件,更适合粗放型的游牧经营。那么是不是所有的游牧之地,都无法变身为农耕区呢?当然不是这样。历史上象河套地区的经营模式,就经常在农、牧之间转换。而现在我们在乌鲁木齐以西的天山北麓地区,也能够看到一系列由生产建设兵团,以“耕战”模式建立起来的城市。比如博格达山西北角的古“劫国”所在地“五家渠市”,就是农六师的基地。问题是,就汉帝国所处的时代而言,暂时还没有合适的农业技术和农作物,来克服天山北麓的低温(水不是问题)。真正大规模的在这一地区,尝试大规模农业开发的,是第三个将控制力延伸到西域的古典王朝——清王朝。
在清王朝通过军事手段,从准噶尔人手中夺取西域的控制权后。帝国的统治者马上就开始着手考察天山北麓的农业条件。比起两千多年的汉帝国来说,清帝国的优势在于他们同时也在政治上控制了青藏高原。这使得那些执行这项任务的官员,有机会用从青藏高原引进的,耐高寒的农作物“青稞”,来尝试开发天山北麓的农业潜力。包括乌鲁木齐在内的,天山北麓的一系列城镇,都是在这一时期开始建立的。在此之前,整个天山北麓还是居无定所的游牧文化覆盖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