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节

    日期:2012-06-2401:12:43
    李陵的故事,在中国算得上是一件非常著名的悲剧性事件。长期以来,中国的文人和士大夫,对于李陵力尽之后归降匈奴一事争议颇多,即无法作出正面评价,亦无法作出一负面评价。然而,绝大多数象李陵这样虽有功在前,却最后“大节”不保的人,就没有这种好运了。李陵能够在投降异族之后,还能“有幸”成为争议人物,很大程度是因为司马迁。正是因为为李陵鸣不平,司马迁才被处以对男人来说,最为残酷的“宫刑”。而在受此严重打击后,完成被后世认为是史书标杆的《史记》,也成为了司马迁人生当中最大的追求,也可以说是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从记录历史的角度看,你也可以认为李陵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历史。
    当然,我们今天的重点并不是去探讨,李陵和司马迁,多大程度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走向。之所以要在这个,很少论及具体历史人物的帖子里,提到这位悲情英雄,是因为李陵和我们正在解读的蒙古高原西部,也就是匈奴“右翼”有关。因为在得到李陵之后,大喜过望的匈奴单于所给予李陵的政治待遇,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这个政治待遇具体到官职上,就是我们之前所提到的,匈奴游牧帝国的三号政治人物——右贤王。
    获封右贤王,意味着李陵成为了色椤格河以西游牧之地的最高管理者。能够得到这个地位,一方面是因为李陵在这次远征中,给匈奴造成的杀伤力,足以证明他的军事才能;另一方面,也和他李广之后的特殊身份有关。汉匈博弈中,最为知名的飞将军李广的后人,归降了匈奴,对于汉军的心理影响,绝对要比一般汉军投降匈奴要大的多。而以最高的政治待遇,礼遇这位曾经的劲敌,为匈奴在政治上的加分,也是显而易见的。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不算是最高政治待遇,毕竟左、右贤王虽属同一级别,但负责左翼的“左贤王”,政治地位要略高一点。不过考虑到左贤王等于于“太子”地位的政治身份。相信不会有人认为,作为降人的李陵,会适合这个位置。
    在前面我们也说了,匈奴右翼的核心板块,应该是唐努乌梁盆地之南的“大湖盆地”。而位置边缘的唐努乌梁海,只能算是次一次的地理单元。由于山高林密的地理结构,历史上的各个游牧帝国,对于经营唐努乌梁海的热情,并不算高。不过对于李陵和那些不习惯塞外风沙之苦的汉人来说,唐努乌梁海却有些特殊意义。理由其实我们在上一节也提到了,就是唐努乌梁海的河谷之中,有条件让这不想和游牧民族一样,过着逐水草而居的不稳定生活,重拾农耕的生产方式。
    对于习惯于农耕生活的人来说,地势平缓的森林地带远比草原要有吸引力。依靠原始的“刀耕火种”方式,焚烧过的森林很快就能变成耕地。等到那些因焚烧草木而产生的肥力被快速消耗掉后,原始的农耕者就会把目光投向另一片森林。不过在中央之国,随着人口的增加,这种粗放的农业方式已经变得过于奢侈了。以积肥、秸秆灰还田等方式对固定土地的精耕细作,保持肥力的方式,成为了东亚农耕区的普遍做法。而这种生产方式,以及对土地的态度,也决定了这个民族的性格。
    不过李陵和那么被迫归顺匈奴的汉人,如果想在在唐努乌梁海的山间河谷中重拾田园生活的话,倒不用去考虑改良土壤的问题。因为千百年来因为植物腐败所形成的腐土,足以让他们的农业生产中,只需要“播”和“收”两个程序。事实上,在东北亚、北亚森林地带,只是温度不是冷到难以忍受,能够提供农业生产最低限度的积温(植物生长周期,所需要的日平均气温的总和),小规模的农耕生产,以及畜养牲畜都是一直存在,并作为渔猎生产的重要补充方式。相比游牧区,渔猎区对于农业的兴趣要更大些。这很大程度是因为渔猎区与农业区的居民,都有些相同的定居方式,当你有机会稳定下来,并视自己脚下的土地为家园时,才会有机会在它当中发掘出新的潜力。而在历史上,把农业生产方式带入渔猎区的,往往就是那些因为战争方式,被掠入的华夏农耕区的人口。
    可以肯定的是,在漫长的历史当中,有无数被北亚、东北亚游牧、渔猎部族掠入的华夏农业区人口,尝试过在这些苦寒之地,以自己熟悉的方式生存下去。而李陵之所以能够有幸被历史所记住,引发我们对唐努乌梁海的关注,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匈奴的政治地位。真正引发我们在宏观历史层面对之产生兴趣的,是一个叫作“黠戛斯”的唐代部落。这支生活在叶尼塞河上游地区的部落,曾经向唐帝国的统治者表述过他们当中部分成员的华夏血统,并试图以此为纽带,建立政治联盟。而“黠戛斯”部所指向的血统来源,就是李陵。基于中央帝国在东亚地区的文化统治力,边缘民族的这种攀附行为是非常见的。不过结合唐努乌梁海的地理结构,以及李陵和汉地移民,经营过蒙古高原右翼的史实,“黠戛斯”中那些明显带有黄种基因的成员,的确有很大可能,是以李陵所代表的,是那些曾经在唐努乌梁海及其周边地区生存的汉地移民之后。只不过因为李陵是他们当中,声名最为显赫者,才有幸成为代言人罢了。
    “黠戛斯”人也就是现代“吉尔吉斯人”(中国的柯尔克孜族)的直系祖先。不过如果你有机会遇到这些在外貌上,和我们有诸多相似之处的朋友的话,建议不要去一厢情愿的提及所谓李陵之后的问题(现在所显示的黄种基因,已经和汉帝国移民的关系不大了)。毕竟在民族认同这个问题上,血统并不是最主要的。如果你在文化、政治上占有绝对优势,即使没有血统上的联系,也会有人愿意寻找证据拉近双方距离的;反之,你就是证明骆大使从血统上算应该是“华人”,他也绝不会选择入中国籍的。
    回到唐努乌梁海的问题上。唐努乌梁海盆地封闭的地理环境,使得它有机会为人类保留一些“原始”的东西。好像现代图瓦人所操持的语言,就被认为是一种古老的突厥语,并为许多语言学家所瞩目。而他们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方式,也是许多人所感兴趣的。当然,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会很遗憾这片土地目前已经归属了俄国。不过如果你只是对图瓦人的生活方式感兴趣,并试图通过他们感受唐努乌梁海的地缘特点的话,倒是不用出国。在新疆阿尔泰山脉南麓,中国西北地区唯一与俄罗斯相交的边境区域,生活着一支从唐努乌梁海地区迁移过来的图瓦人。而研究这些自称蒙古人,却与蒙古人在语言、生活方式上有诸多不同点的族群,以及探访他们的生存之地,在这几年也很热门。只不过,在大多数时候,你听说过的,可能是“喀纳斯湖”这个地理标签罢了(详细情况可以百度)。
    当我们把视角抬高到整个欧亚大陆时,我们会惊奇的发现,唐努乌梁海地区是整个大陆的地理中心。而它处在蒙古高原——大中亚板块——西伯利亚平原交汇之处的位置,也的确当得起欧亚大陆腹地,地缘枢纽的称号。不过具体到地缘博弈的话,山高林密的唐努乌梁海地区,就不能算是重要的地缘板块了。在蒙古高原的西部,乃至包含准噶尔盆地北部在内的大中亚地区,核心地区是在由唐努乌尔山——杭爱山——阿尔泰山所围就的“大湖盆地”。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在蒙古高原三分天下有其一,成为重要的政治力量的话,大湖盆地就是必得的天王山。而我们下一节的内容,就是这个我们不太熟悉的板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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