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节
唐努乌梁海地区并不是蒙古高原之上,唯一高森林覆盖率的区域。在其东面的环贝加尔湖地区,包括色楞格河下游,同样也属于高森林覆盖的区域。在成吉思汗成为草原之主的时候,生活在唐努乌梁海,及其以东直至贝加尔湖东岸森林地区的部落,被统称为“林中百姓”。区别于那些驰骋在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这些“林中百姓”被视为渔猎民族。由于这渔猎的生产方式,注定了这些林中部落的人口并不会太多。不过这些猎人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战士。当以成吉思汗为代表的游牧民族,准备南下与中央之国的统治者决战时。自己的后方,也同样有可能成为这些林中部落的袭掠对象。因此,成吉思汗在统一草原之后,也专门针对这些森林之民,展开了政治、军事攻势。而他们在后来的历史中,也成为了蒙古游牧帝国的一部分。甚至在迁入游牧区之后,成为了影响中央之国政治走向的重要力量。
这些被成吉思汗征服,并纳入帝国体系的森林民族中,最为我们所熟知的,当属“瓦剌”人了。在元朝灭亡,成为草原最强悍的部落之后,瓦剌人在与明帝国的战争中,一手酿成了农牧战争史上,中央帝国最惨痛的失败之一:土木堡这变。在这次战役中,中央帝国甚至直接损失了一位皇帝(明英宗,被瓦剌所俘)。而在成吉思汗决心征服蒙古高原西、北部这些森林民族时,瓦剌人的前身“斡亦剌特部”,也是最先与蒙古人合作,并成为其他森林部落迅速纳入蒙古帝国体系的导火索。这种政治上的“先知先觉”,也为瓦剌人在蒙古帝国崩溃之后,成为蒙古高原的主导力量,取得了先发优势(因此可以获得比其他部落,更好的政治待遇)。当然,这时候的瓦剌人,已经是蒙古民族的一部分,并以蒙古部落的身份,继续着与农耕区的千年博弈。
瓦剌人之所以会成为“林中百姓”中,最先归顺成吉思汗的部落,和他们的位置有着很重要的关系。因为他们所聚居的山林,正是唐努乌梁山脉的最东端。这里也是小叶尼塞河的最上源处(由于共有八条小河,也称之为“八河流域”)。与蒙古高原核心游牧区:色楞格河流域无缝对接的地理位置,也使得瓦剌人成为了最容易下山游牧化的民族。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也就顺便说下“大叶尼塞河”上游,也就是东萨彦岭上游的情况。当时在这一带游牧的部落中,有一支叫做“兀尔速锡”。当然,在成吉思汗的兵锋之下,他们也同样很快成为了“生活在毡帐之中的兄弟”。不过在后来的历史中,他们倒没有瓦剌人那么拉风。他们的一部分后人,甚至直到20世纪中叶仍然在大小兴安岭中保持着渔猎生活方式。然而,这也许也是一种幸运。因为在现代中国的所谓“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的民族分类中。这些源自东萨彦岭的渔猎民族,因为自己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而以不足万人的数量,成为了五十六分之一。只不过这时候他们的名字,已经被称之为“鄂伦春族”了。
按照现有的进度,蒙古高原崛起的这段历史与地缘博弈,解读的话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之所以会在现在有所涉及,是因为需要一段相对较近、资料相对详实的历史,来帮助我们了解蒙古高原的地缘结构。鉴于匈奴帝国的历史距离我们太过遥远,史料的缺乏使得这种佐证变得十分必要。当然,我们这一节的重点,不是解读蒙古帝国的形成,因此前日做了张《蒙古诸部地缘结构图》,上面标出了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之前,蒙古高原诸部的地缘位置。相信大家能够从这张图中,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信息。
既然那些完全生活在山林之中的“林中百姓”,都有机会在游牧帝国的历史中出现,那么条件相对较好,有机会吸纳更多畜牧业以为补充的叶尼塞河谷(唐努乌梁海盆地内的部分),就更没有理由,不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了。比其异地而生,得以保持民主独立性的“鄂伦春人”;以及迁居草原,完全成为蒙古民族一部分的“瓦剌人”来说,当时生活在唐努乌梁海盆地腹地的这支被叫作“秃巴思部”的部落,要显得更为幸运。因为他们留在当地的部落成员,至今仍然保持了至今原有的族名,只不过在汉语中,他们通常被译为“图瓦”人。而在现在俄罗斯的政治版图中,唐努乌梁海板块,也被标注为“图瓦共和国”。尽管图瓦人和很多亚洲游牧民族一样,因为蒙古人的那段辉煌历史,而愿意称自己为蒙古人的一部分。但实际上,这些生活在世外桃源的部族,至今所操的语言,还是蒙古人征服之前所持的“突厥”语。当然,所谓民族认同,最主要的指标,是在于这个民族自己怎么想的。如果他们想做,并认为自己是蒙古人并无不妥。而在这里指出图瓦人的语言和其他蒙古人,有明显区别的原因,是因为这和唐努乌梁海地区,封闭的地理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
唐努乌梁海的边缘位置,以及与蒙古高原主体若即若离的地缘关系(河流不是指向高原腹地,而是西伯利亚),加上不甚突出的游牧环境,使得这一板块在历史上,本身并没有成为决定蒙古高原命运的重要板块。不过对于中央之国来说,这个板块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在这里说其特殊,并非是大家所纠结的,清帝国就已经在唐努乌梁海建立有效统治,俄国人的占领是否合法这件事。事实上,唐努乌梁海地区,与华夏文明的交织,远比很多人所认知的要早。可以说,在我们正在解读的汉帝国时代,这一地区就已经播撒了华夏文明的种子了。
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和当地群山环抱,水源充足的小环境分不开的。正是因为周边山脉,最大限度的帮助隔离了来自西伯利亚与蒙古高原腹地的恶劣气候(冷和沙)。相对湿润的小气候,以及因高森林覆盖率,而累积而成的良好的土壤条件(想想东北平原的黑土地是怎么形成的),使得相对开阔的大叶尼塞河河谷,不仅有着自然条件不错的草场,也具备了农业开发的基本条件。
你很难要求二千多前的匈奴人,或是其他蒙古高原部落,自然生成农耕的概念,并试图开发唐努乌梁海的农业潜力。不过对于那些,因为战争而被俘虏、劫掠到蒙古高原的华夏农耕族来说,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对于习惯在长城以南的暖温带、亚热带气候中进行农耕生活的人来说,中温带的蒙古高原那寒冷的气候,以及游牧的生活方式都是他们所不适应的。而这种不适应,也加大了人口的死亡率。对于视人口为第一生产力的古典时期来说,人口的损失就是资源的损失。就这一点来说,无论是游牧民族还是农耕民族都一样重视。否则我们就不会在那么多历史片段中,看到战争之后的“战利品”中,包含那么多被胜利者带回的人口了。
通常情况下,那么被掠入蒙古高原的,来自汉地(现在已经是汉帝国时代了,可以称之为汉地了)的人口,会依军功分配给各部落,并分散到蒙古高原的各个角落。到底是谁,最先发现唐努乌梁海腹地中,存在可供农业开发的气候环境和土地,已经无从考证了。不过匈奴人就此发现,这个边缘之地可以用来安置因各种因素,进入蒙古高原汉人移民,却是可以肯定的。对于匈奴人来说,这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这些或主动,或被动来到蒙古高原的汉地移民,对于生产力落后的匈奴人来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让他们有一个更适应的环境生活,有利于发挥他们从汉地带来的技术特长。另一方面,相比渔猎、游牧的生产方式,同一片土地如果被开发为耕地,其产出量要远远高于草场和森林。
尽管匈奴人,陆续在唐努乌梁海腹地,安排了不少汉地移民,但历史注定只会记住那些看似能够左右“历史”的精英人物的。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除非这些汉地移民,最终成为了独立的族群,并发挥了能影响到中央之国的政治影响力。否则他们是没有机会,被我们的史书的记住的。而在今天,我们也很难从考古的角度,在其中获知这些曾经的历史。真正让唐努乌梁海,和我们所认知的“历史”联系到一块的,是一个原本就对我们的历史观,产生过生大影响的历史人物——李陵。至于李陵是如何与之联系起来的,就是我们下一节的分析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