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节
日期:2012-03-1318:13:20
说完了土、法两国为什么要演场戏给大家看,就要说说土耳其人到底在做什么技术准备了。其实熟知普世价值,“民主”流程的朋友,应该都已经意识到了,让哈塔伊共和国自愿加入土耳其的前提是什么了,那就是“全民公决”。而土耳其人的技术准备,就是想尽办法改变哈塔伊省的民族结构。
由于哈塔伊省的地缘位置和在奥斯曼帝国的历史,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在此已经呈现杂居的情况了。这也让土耳其可以有理由,以维护土族权力为名,向法国人提出哈塔伊的主权要求。只是哈塔伊省毕竟与阿拉伯半岛有更近的亲缘关系,计算之后的土耳其人发现,阿拉伯族还是要多于土耳其族的。为此,土耳其人用了将近一年时间,做了二方面的准备:一方面认定,凡是在哈塔伊省出生的土耳其人,都能够以“哈塔伊”居民的身份回去投票。为此,哈塔伊一下子就多出了,数以万计的新选民;另一方面,用各种方式把阿拉伯人排挤出哈塔伊省,也是改变民族比例的好方法。
在这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准备工作下,1939年9月2日,哈塔伊终于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而巧合的是,在此前一天,德国闪击波兰的战役,正式拉开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大幕。只不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牺牲了叙利亚利益的法国人,并没有如愿把土耳其人拉出同盟国阵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土耳其人还想观望一下,看看怎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只是这时候的法国人,已经无心去关注这个可能的战略同盟了,因为德国人的闪电,很快就要在法国上空闪过了。
在法国乃至二战前后的地缘政治舞台上,哈塔伊省只是很小的一颗棋子,归属如何并不影响后来的战争走向。但对于叙利亚来说,他们却很难接受自己利益,就这样被法国人出卖给了土耳其。更为重要的是,那些在公投前,被土耳其人排挤出哈塔伊省的阿拉伯人中,后来掌控叙利亚军政大权的“阿拉维派”阿拉伯人,占了相当比例。这也让哈塔伊的归属问题,变得更为敏感,甚至影响到了今天的中东局势。
阿拉维派与哈塔伊省的关系,我们从“阿拉维山脉”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一二来。在历史上,阿拉维派是一个备受逊尼派排挤的“异类中的异类”,其教义包括很多原始崇拜的成份(包括日、月崇拜)。也就是说,在阿拉维派的教义中,安拉并非是唯一被崇拜的真神。按照一般规律,如果一个教派或者族群,一定要坚持非主流的观点,那么他们的生存之地也同样不可避免的会被边缘化了。对于这点,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即这些异类只有选择在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边缘地区,才不会受到主流文化的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象大马士革所在的“古塔地区”,阿西河谷等地区,肯定就没有阿拉维派的份了。而阿拉维山脉的山地,就是阿拉维派的“祖地”。最近由于叙利亚局势紧张,有消息说总统阿萨德已经秘密在阿拉维山脉北部山地(现在属拉塔基亚所辖)修建防御性的工程,做最后的军事准备。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相信叙利亚最后的游击战,会比伊拉克和利比亚更为复杂。最起码小阿萨德还有山洞可以藏身,不必像萨达姆那些躲在地洞里,或者像卡扎菲那样,被人从涵洞里抓出来。
就安条克地区这个地缘板块来说,其实并不完全等同于现在土耳其的“哈塔伊省”。在历史上,安条克公国的南部边境要更为接近贝卡谷地,大致包括2/3的阿拉维山脉,以及两侧的沿海平原、阿西河谷。也就是说,从地缘归属感上来看,阿拉维派和“安条克”也会更深。事实上,由于土耳其“民主”走的哈塔伊省,其南边边境也已经跨上了阿拉维山脉的北部。在这种情况下,一部分阿拉维派阿拉伯人,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土耳其公民了。当然,如果土耳其人一定要拿到全部的“安条克”,法国人也不会答应,那样法属叙利亚就差不多要被封闭成内陆国家了。
其实对于一直被阿拉伯主流社会边缘化的阿拉维派来说,这时的政治倾向并非一定会偏向叙利亚一方。尤其是一战以后的土耳其,在“国父“凯末尔”的带领下进行了革命,一方面推翻了君主制,另一方面也极力淡化宗教影响力,避免了宗教势力填补政治真空。在这种政治理念的影响下,阿拉维派那种长久以来饱受歧视的“异教徒”身份,也就没什么要紧了。
尽管受到凯末尔革命思想的感召,很多阿拉维派成员也参与了土耳其的革命进程。但在决定哈塔伊省的归属问题上,土耳其人并不愿意冒险。因为土耳其人虽然可以说动阿拉维派,和土耳其族一起支持成立独立的“哈塔伊共和国”(这对阿拉维派来说,也是一次机会),但让他们加入土耳其又是另一回事了。因此在土耳其人对“公投结果”志在必得的情况下,本来并不一定和叙利亚感情更深的阿拉维派居民,被迫和他们的阿拉伯兄弟站在一起了。而受土耳其吞并哈塔伊省影响最大的阿拉维派,在叙利亚执政之后,也不可避免的让两国关系陷入了紧张。在很长一段时间,叙利亚的地图也都坚持把哈塔伊省划为叙利亚领土。
从地缘关系上来看,地缘优势明显是在土耳其一面。也就是说,叙利亚方面如果想反制土耳其,手上的牌并不多。阿西河的河水分配,看上去也许是张牌。不过当我们仔细观察安条克平原的水系结构就会发现,即使叙利亚方面截断全部的阿西河水,对土耳其方面也没多大影响,和阿拉伯世界的其他河流越往下游越干旱不同,阿西河水量最充沛的地区,恰恰是下游地区。阿西河在流入盆地结构的安条克平原之后,是紧贴着阿拉维山脉的向西转向地中海的。而真正为安条克盆地腹地补充淡水,并形成冲积平原的,主要是那些从北部高地上流下来的河流。从这个角度看,土耳其人如果认定安条克平原,跟自己的地缘关系更近也不无道理。如果叙利亚人在叙土边境截断阿西河的话,土耳其方面仍然可以凭借安条克平原北部的那些支流,与最后这一段阿西河,共同打造出一个新的水系来。只是那样的话,安条克平原在地理关系上就彻底跟叙利亚没什么关系
实际上,即使叙利亚有控制安条克平原水资源的能力,也未必敢用来要挟土耳其,因为对水量更为巨大的幼发拉底河,控制权还掌握在土耳其手上。一旦两国因为水资源分配问题,而关系紧张的话,最终吃亏的还是叙利亚。以叙利亚的地缘结构而言,唯一有可能让土耳其人感到不舒服的办法,就是支持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分离主义者,以让他们从内部给土耳其人添乱。对于库尔德人的态度,在中东也算是一景了。尽管大家都肯定不愿意看到自己境内的库尔德人搞分裂,却都愿意看到邻居境内的库尔德人,给所在国添乱。虽然库尔德人扮演这样一个尴尬的棋子,看起来有些悲剧,但客观上还是给库尔德人留出了地缘政治空间(要是几国联手打击的话,各国的库尔德分离主义者,早就不成气候了)
虽然以叙利亚的实力,看起来是很难从土耳其手中拿回哈塔伊省的。不过这种紧张关系的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叙利亚、土耳其两国在冷战时期的站队。鉴于在叙利亚南北两线吞食叙利亚领土的邻国——以色列、土耳其,都是西方忠实的盟友,叙利亚别无选择了站在了苏联一边。即使在冷战结束后的今天,其他阿拉伯国家大都接受美国一起独大的局面时,叙利亚仍然与俄国保持了盟友关系。而同样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外交原则,在伊斯兰革命后脱离西方阵营的伊朗,也成为叙利亚的铁杆盟友。
当然,阿萨德政府心里也很清楚,拿回被土耳其“合法”割取的“哈塔伊省”的机会,要远小于让以色列,归还“非法”占领的戈兰高地的机率。因此,九十年代以后,叙、土关系还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和。只是叙利亚与土耳其、以色列,乃至西方的结构性矛盾在这里摆着,尤其长期执政的,是执掌军权的阿维兰派。如果有机会颠覆这个异类政府的话,土耳其和他的盟友们是不愿意错过的。
一般情况下,在西方那些异教徒(包括土耳其这只“蝙蝠”)都把矛头指向叙利亚时,叙利亚的阿拉伯兄弟们,应该在这个时候对他予以支持。但事实却是,这一次阿拉伯世界却出奇一致的站在了叙利亚政府的对立面。而这种情况,就不是因为与叙利亚有地缘矛盾了,他们所针对的,还是那个有异类宗教背景,又和波斯人走得太近的“阿萨德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