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节
日期:2012-03-1620:40:29
叙利亚的下一步局势如何变化,谁也无法准确预料。不过有二点是可以肯定的:一是无论法国人多么想在拿下利比亚之后,一鼓作气再强出头“重返叙利亚”,土耳其人都不会让法国人得逞的。也就是说,利比亚的事,土耳其人插不上手,但叙利亚的事,为西方做排头兵的,一定是土耳其;二是叙利亚现政府一旦倒台,随之而来的教派冲突,以及对阿维拉派的反攻倒算就不可避免了。
我们先说说第一点。对于土耳其人来说,战争并非是首选的选项。事实上,土耳其人对于直接干扰邻国内政,以及直接使用军事力量,顾虑是非常大的。鉴于土耳其在阿拉伯世界曾经的“殖民史”,过于强硬的形象,有可能会引起阿拉伯世界民族情绪的反弹。倘若土耳其人被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划上等号了,那土耳其人想成为中东局势主导者,乃至穆斯林世界领袖的愿望就很难实现了。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我们会看到,一方面土耳其人和以色列会进行政、经方面的合作,另一方面又时不时的让一些非官方组织,站在穆斯林的立场上帮阿拉伯兄弟们出个小头,以在普通民众心目中为土耳其人树立起正面形象。比如2010年5月31日,土耳其驶加沙地带的人道主义救援船与以色列海军发生武装冲突,造成9名土耳其人死亡(一名为美藉),数十人受伤的事件,就为土耳其在阿拉伯世界拉分不少。
从土耳其的立场上来看,一个混乱的叙利亚并不是它所愿意见到的。法国人和美国人,可以在打烂一个旧世界后,看到情况不妙便抽身而去,而土耳其人就不行了。叙、土两国漫长的边境线以及地缘关系,固然让土耳其能力影响叙利亚局势,但叙利亚一旦陷入混乱的话,很难说那些手中有枪的各派力量,在失去强力政府的管理的情况下,不会对土耳其的边境安全造成威胁,尤其是叙利亚东北部,也有让土耳其人头疼不已的库尔德人。
土耳其人不愿意看到叙利亚大乱,但它还有足够的力量,保证自己的安全。而叙利亚民众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在叙利亚部分我们也解读过,老阿萨德的设计政治结构时,为各教派设计出了一个平衡而又能掌握的体系。这使得叙利亚的既得利益阶层,并不是以教派背景来划分的。也就是说,逊尼派和其他一些小教派,同样在政治结构中,拥有自己的代言人。作为一个“少数派”政权,这种做法无异是明智的,也正因为如此,叙利亚才能长期保持稳定。问题是,如果这个平衡的结构一旦被打破(而不是在稳定的前提下改进),教派、民族一类的原始属性,就必将成为大家划分阵营的主要标准。这一幕在铁托维护了半个世纪稳定的“南斯拉夫”解体之后,就已经上演过了。在以塞尔维亚、克罗地亚、穆斯林等族群标准划分阵营后,被迫卷入这场变革的普通民众,为求自保,一夜之间就可能举起屠刀,指向自己曾经的同事、邻居乃至亲属。
在中东这片土地上,教派冲突的风险要远大于民族冲突,特别是在阿拉伯世界内部。这也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会划分群体。全世界只剩下一个宗教或者一个民族,下面照样会重新分割出新的族群来。为了维护叙利亚世俗政权的稳定,也为了自己所属教派的安全。当年老阿萨德执政时,对于宗教极端势力,尤其是逊尼派的“穆斯林兄弟会”,采取的是非常强硬的打压措施。但凡有人敢以宗教名义,号召发动所谓“圣战”的话,一律以叛国罪论处。
其实象“穆斯林兄弟会”这种宗教性质的社会组织,在每个阿拉伯国家甚至穆斯林国家都存在。这个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兴起于埃及的宗教组织,在最近的埃及大选中,甚至以正式政治组织的身份,获得了四成以上的选票。由于穆斯林兄弟会,致力于以逊尼派教义复兴伊斯兰文化,用传统的宗教结构来主导政治结构,因此不可避免的与所在国家的政权,尤其是世俗政权发生冲突。而在叙利亚,鉴于阿萨德政权的什叶派背景,二者之间甚至没有妥协的空间。这也使得双方的冲突变得更加尖锐,也更加血腥。
在叙利亚政府与穆斯林兄弟会冲突的案例中,1982年的“哈马事件”无疑是最为血腥的一次。作为新月沃地的一部分,阿西河谷一直是叙利亚核心地区的组成部分。而阿西河畔的哈马、霍姆斯也因此成为了逊尼派阿拉伯人的世居之地。这其中,哈马又可以算得上是穆斯林兄弟会在叙利亚的大本营。
在那次冲突中,先是穆斯林兄弟会发动“圣战”,攻占了哈马的各级党政机关,杀死了包括省长(哈马省)在内的数百名复兴党干部。十天之后,铁腕的老阿萨德,又派军收复了哈马,全歼了穆斯林兄弟会武装。由于哈马一直都是叙利亚宗教极端势力的中心,这一次老阿萨德决心彻底解决掉穆斯林兄弟会的生存土壤。因此在针对哈马叛乱的军事行动中,不仅叛乱的核心成员被尽数消灭,连同他们的群众基础也同样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在逐户清剿中,上万名(估计在1—3万之间)平民,因为与叛乱分子的关系而死于战火。另外约八十万的逊尼派平民逃离了叙利亚。从此,穆斯林兄弟会和其他宗教极端势力(比如基地组织)视叙利亚为禁地。甚至促使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总部,决定从此放弃暴力活动,通过政党化这种“和平”的方式,向政治领域渗透。非常所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和西方这次助力阿拉伯世界刮起的革命“春风”,给穆斯林兄弟会渗透政治圈,打开了方便之门。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些“异教徒”就会用自己帮助搬起的石头,砸自己的脚面了。
看到阿萨德政权和逊尼派极端势力的这些血腥冲突后,相信没有谁会认为叙利亚政权硬着陆后,会和平过渡了。可以说,如果叙利亚乱了的话,其影响力要远大于不利比亚。至于说将来如何收场,谁也无法预料。我只能说,肯定有更多的平民死于战火。
有一点需要注意,就是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的武装组织,大多数都是在黎巴嫩受训的。之所以会有这层关系,并不仅仅是因为阿西河谷直通贝卡谷地,地缘关系更近。而是黎巴嫩本来就是一个各种教派、势力交织的板块。如此接近三大宗教发源地的位置,以及多山的地形,使得黎巴嫩内部教派的类别非常繁杂。你不仅能从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这种大教派的角度在里面找到教友。也同样可以细化出天主教、什叶派这类二级教派,甚至还有一些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黎巴嫩特有的教派。所以我们并不能因为在新闻中,看到有黎巴嫩武装参与叙利亚反对派的军事行动,就认为这是黎巴嫩政府的官方态度;同样,也不能看到有黎巴嫩真主党这样的什叶派极端组织,就认定黎巴嫩应该是伊朗的盟友。
预测未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好在这只是一个以历史事件为参考,解读地缘的帖子,并不属于半仙性质的预测贴。所以我们接下来,还是会把历史推进到第四次中东战争,看看阿拉伯联盟针对犹太人的战略反攻,阿拉伯国家又依托了什么样的地缘武器,以及对中东地缘格局,造成了什么样的深远影响。至于说这些“历史”,对解读今日的政局有什么作用,就看大家自己的理解了。会“渔”的话,总比去半仙那里求“鱼”要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