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节

    日期:2011-11-0309:09:07
    阿曼的情况,我们稍后再说,现在让我们回到什叶派的话题来。由于什叶派在政治上,一直处于被压制状态,所以它的扩散范围并不广。除了中东地区以外,其他地区的什叶派穆斯林比例基本都可忽略不计。当然,也正是由于什叶派不被政治家所待见,信徒们在历史上形成了一个“他欺也”原则,意思就是说即使你和你的家族心底里信奉的是什叶派(标准就是只认可“阿里”和他后人的正统继承权),也可以对外界隐瞒身份,避免受到迫害。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一天伊朗能够成功的,把宗教革命输出到阿拉伯世界,相信什叶派穆斯林的数量,还会有上升的空间。但这个空间,目前来看还不至于改变什叶派相对逊尼派的弱势地位。
    好了,什叶派要想从逊尼派手中赢得多数派地位,相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目前关心阿拉伯诸国中什叶派的比例,对地缘政治的影响会更现实。当伊拉克成为什叶派复兴之地后,两伊的什叶派政治家们,很自然的就把目光投向叙利亚了。不过相比伊拉克高达60%的什叶派比例,叙利亚什叶派的比例要低的多,各种派系加起了也就约20%。试图凭借这样低的比例,来进行一场由什叶派主导的宗教革命是不现实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什叶派出身的政治家,没有可能夺得叙利亚的最高权力。我们昨天也说了,如果考虑到外部支持者的力量,少数派也有机会被刻意扶植上位。
    伊朗试图在叙利亚寻找什叶派盟友,当然不是简单的出于“少数派”原则了。不过相比于它的竞争者“土耳其”来说,伊朗本身并没有地缘优势(对叙利亚直接施加地缘影响)。简单的看地图,我们就能发现,伊朗和叙利亚两国并不接壤,而是在中间隔着伊拉克。尽管看上去不是很远,但要想象土耳其对伊拉克那样,通过越境打击库尔德武装、协调水资源分配等手段,影响伊拉克的政治决策,就没什么机会了(同样的事情,有必要的话,土耳其人也可以对叙利亚做)
    尽管从地缘关系上来看,伊朗很难对叙利亚施加过多的影响,但对于伊朗的政治家来说,却自认为有机会,和叙利亚的最高权力者结成联盟。这其中的原因有二:一是叙利亚一直到今天为止,还是“强人政治”圈的一员(明天就不敢保证了,毕竟现在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叙利亚);二是叙利亚的最高领导人——阿萨德,出身于什叶派家庭。事实上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全名叫作“巴沙尔.阿萨德”,上台时间是在2000年。而他的前任“碰巧”也叫阿萨德,全名叫做“哈菲兹.阿萨德”,执政时间则是从1970年——2000年。
    并不需要动太多脑筋,相信大家已经猜到了,两个“阿萨德”总统的出身,决不是什么巧合。这其实就是一个“子承父业”,持续时间长达41年的“强人政治”体系。相信萨达姆、卡扎菲、穆巴拉克这些中东政治强人,会很羡慕老阿萨德,能在非君主制的情况下,在死后把最高权利交给自己的儿子。不过我们所更关心的,是一个宗教少数派的家族,是如何在叙利亚长期把持最高权力的。
    先写这么多,中午抽出空来,再补上下一段。
    日期:2011-11-0410:12:57
    虽然一般认为,阿拉伯史几乎算得上是一部宗教扩张史,但宗教毕竟只是意识形态的一种,也不是意识认同的全部。在上世纪中叶,民族国家独立以及“主义”盛行的时候,阿拉伯社会也不可避免的,作为“第三世界”的成员卷了进去。在这种世界革命的大背景下,“宗教”这种在古典时期划分阵营的,最重要的意识形态,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在阿拉伯国家纷纷获得独立之后,阿拉伯社会大致分裂为了两块。一块是以沙特为代表的,保守的维护君主制的国家;另一派则是寄希望于,用符合潮流的国家制度,以及用政党制度包装起来的“民族主义”,实现阿拉伯世界复兴的国家。虽然在具体的政体上有所不同,但两者都认为,“阿拉伯”这个民族属性的认同感,要比宗教派系来的更为重要。特别是后者,更不愿意自己的革命事业,受到宗教观念的影响。
    比较耐人寻味的是,试图挑起阿拉伯民族复兴大旗的国家,恰好都在阿拉伯世界那条肥沃的,由尼罗河下游+新月沃地所组成的n字型地带上。埃及、叙利亚、伊拉克三国,都是其中的主力。事实上,这些国家能够以一种积极的方式,来复兴阿拉伯文明,并非出于偶然。纵观历史,这条n字型的肥沃地带,一直都是诸文明争夺的焦点,直到西方殖民者出现时依然如此。相比之下,以沙特为核心的阿拉伯腹地,受到外来文明直接渗透的机会就少得多了。
    由于尼罗河流域和新月沃地并非完美对接,而是被地理分割在非、亚两洲。并且在地缘政治层面上,新月沃地的东端,插入了以色列这个受西方支持的犹太国家。因此在“泛阿拉伯主义”的大旗下,一度想结合在一起的埃、叙、伊三国,不可避免的回到了现实之中,接受了现有的国家格局。其中叙、伊两国由于紧密的地缘关系,在“革命”事业上也走得更近些。
    叙、伊两国紧密的地缘关系,在政治上的体现就是,带有强烈民族主义色彩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分别在伊拉克、叙利亚两国夺权成功(1963年)。大多数人听说“阿拉伯复兴社会党”这个名字,估计都是因为萨达姆。事实上最初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并非只是一个国家政党,而是一个带有“国际”性质的政党(类型于早期试图解放全人类的GCD)。当然,它所试图解放的范围,是限定在阿拉伯世界的。问题在于,象其他带有无国界性质的政党一样,当它们能够进入一国的政治体系,并夺取政权之后,就不可避免的成为服务于国家利益的工具了。
    我们今天说起“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的历史,并非去探讨意识形态问题,毕竟这个问题不是这个帖子关注的重点。之所以简单分析它的背景,是因为在叙利亚执政长达四十余年的阿萨尔家族,正是在阿拉伯民族复兴的大背景下,借着“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的崛起,而获得叙利亚最高权力的。这样一个大背景,对于阿萨尔家族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淡化掉他们什叶派的宗教背景,转而只需要“阿拉伯人”这个身份,就有机会进入核心权力圈了(想想竭力淡化掉民族主义的苏联,是如何“允许”格鲁吉亚人斯大林执掌政权的)。
    当然,毕竟阿拉伯世界还是有着很深的宗教情节。即使宗教问题,暂时不能成为左右政治走向的力量,但作为身份标识,还是不可避免的存在于社会认知当中。如果阿萨德家族的周边,没有形成一个以其所属宗教派别为基础的核心集团,要想在叙利亚执政那么多年,也是不可想象的。而追根溯源的话,这一切还要“感谢”法国人。在当年西方殖民者瓜分世界的狂潮中,象叙利亚这样重要的地缘位置,自然也是无法幸免的。和亚丁湾、波斯湾地区成为英国人的殖民地(包括势力范围)不同的是,叙利亚是被法国人控制的。形成这种状态的原因不外有二:一是英法这对欢喜冤家,长久以来如影随行的竞争状态;二是作为地中海国家的法国,在与英国竞争地中海国家,多少还是有些地缘优势的。这些地缘优势,足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双方的海洋实力差距,并让法国得到阿拉伯半岛大部分的地中海沿岸地区(包括叙利亚、黎巴嫩,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部分,则被英国控制)。
    法国的殖民历史,为叙利亚带来了两笔重要的历史遗产。一是意识形态上的优越感。基于法国人自己一向认为,法国才是民主、自由思想的引领者。在他们自己把君主制丢入历史的垃圾堆后,也不可避免的在殖民地中传导了同样的理念(英国人的控制区,就不会反对君主制了)。所以叙利亚在成为独立国家后,并没有经历君主制这样一个过渡阶段,而是直接进入了政党政治阶段。也正因为如此,叙利亚人率先举起了阿拉伯复兴的大旗(“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就是这种“先进”思想的产物)。这也对后来的叙利亚、伊拉克两国的关系,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第二笔历史遗产,就是什叶派在政治上的崛起。基于地缘平衡的“少数派原则”,法国人当初选择了在什叶派中寻找军事代理人。也就是说,叙利亚本身的军事力量,最初是被什叶派所掌握的。当然,这里所说的“什叶派”只是一个大分类,象所有宗教一样,它的下面还分有很多支派。在叙利亚什叶派中占大多数,并掌握军事力量的,叫做“阿拉维派”。如果说什叶派在穆斯林世界是属于少数派地位,那么“阿拉维派”在什叶派中,又是属于少数派中的少数派了。这种微妙的关系,在以后的叙、伊(朗)关系中,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对于局外人的法国来说,他们并不需要特别关注“阿拉维派”在什叶派中地位。在他们看来,这个长期受到逊尼派阿拉伯人压迫,又有一定人口数量的少数派(现在的比例,约占叙人口的12%),是最适合掌握叙利亚军队的。这样的话,通过垄断军事力量而放大实力的“阿拉维派”,就能够和人口占大多数的逊尼派阿拉伯人达成平衡了。
    尽管独立之后的叙利亚,以民族复兴为名淡化了宗教派系的差别,但“阿拉维派”在军队中的优势地位却延续了下来。由于叙利亚和阿拉伯世界,长期以来和以色列的军事博弈,军队对于维护叙利亚“领土与主权完整”中的作用也愈发明显。这一切,最终都在叙利亚的政治权力分配中,得到了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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