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节

    从巴国重要城邑的分布位置上来看,我们也可以看出河流水道在巴国地缘结构中的重要性。在巴国的历史当中,除了重庆(古称江州)这个地缘中心以外,位于长江沿岸的平都(现在的丰都,以鬼文化著称),涪陵(现在还叫涪陵,最出名的是榨菜);以及位于嘉陵江中下游的阆中、合川都曾经阶段性的成为过巴国的政治中心(可以看作是陪都)。
    长江之所以在巴国的地缘结构中占据优势地位,是因为它能够连接成都平原、江汉平原甚至江东地区这些重要的地理单元。对于巴人来说,如果沿长江水道上下行,蜀国和楚国的核心区都在巴国的攻击范围之内(反过来也一样)。而嘉陵江之所以能够从殊途同归的涪、嘉、渠(巴)三江中脱颖而出,表面原因应该是因为嘉陵江的体量最大,这个体量包括它的长度和流量(在长江上游仅次于岷江),也正因为如此,从水系的角度来划分,涪江和巴江也被视为嘉陵江的支流。不过对于古人来说,可没有太大兴趣去关心谁是干流,谁是支流的问题,在他们看来,哪条江水对自己生存环境的作用更大,就更加重要。
    从实际作用的角度看,巴人选择用嘉陵江,来配合长江标注自己的核心区,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出于与蜀国对抗的需要,如果巴国只是据守巴江一线,固然会更加安全(蜀人对于翻越那些平行岭谷没兴趣),但那就等于将整个川中地区拱手让给蜀人了,这样的话巴人在四川盆地也就只能算是边缘民族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嘉陵江沿线是北出四川盆地的重要通道,如果顺着嘉陵江向北行走可以到达汉中盆地和陇西高原,也就是说,可以和汉水、渭水两大河流的上游对接。这种对接,即意味着巴蜀之人可以通过这个战略出口,跳出四川盆地,同时也意味着危险,特别是当北方的地缘实力更为强大的时候。
    对于整个四川盆地而言,在古典时期的地缘压力主要是来自于北、东两个方向。在战国时期,从这两个方向对四川盆地造成地缘压力的则是秦、楚两国。从交通方式来看,在整个长江流域水路交通都会是第一选择。这不仅是因为船舶可以有更大的运量,和不低于马车的速度,更是因为整个长江流域水网纵横,水量充足,河道也相对稳定,通过水路可以连通覆盖绝大部分的人口密集区。由于长江的通行条件较好,四川盆地的东线交通主要走的是水路,也就是说,巴、楚两国如果要进行博弈,长江水道的争夺会是博弈的焦点,这也就是巴人为什么要沿河流部署战略据点的原因。而北线的嘉陵江,通行条件就没那么好了。不要说位于四川盆地以外的上游河道,即使是从广元到重庆这段穿越川中丘陵地区的中游河道,航道条件也是很差的(滩多水急)。其实嘉陵江的通行条件不好,对于四川盆地的地缘安全也有好处,因为在这个方向上四川盆地是处于河流的下游(四川盆地在长江则是上游),这样可以避免敌方顺江而下,快速突破四川盆地的外围防线。也正因为水路交通的不可行,北方势力如果想进入四川盆地的话,就不得不选择在那些植被丰富,结构复杂的山地中开辟道路。这也让四川盆地在主要地理单元中,成为最接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理想状态。
    由于沿河流两岸开辟道路,是最省时省力的选择(还可以提供淡水补给),因此嘉陵江的水路虽然无法承担进出四川盆地的重任,但它本身仍然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控制了它,也就等于控制了四川盆地的北方门户。就巴人而言,能够控制嘉陵江上游固然能够为自己地缘安全加上一层保障,但相比而言,蜀人对于北方门户的得失,要更紧张。因为秦人沿江而下进入四川盆地后,并不只会继续沿着嘉陵江而下,攻击巴人。对于秦人和后来的绝大部分的入侵者而言,富庶的成都平原才是他们远征的真正目的。而相比于巴人在失去了秦岭、大巴山脉的庇护后,还能够得到川东那些岭谷的保护(钓鱼城就是一例),蜀人所能够倚仗的山势就要弱的多了(蒙古人进来后,只用了一个月,就占据了平原和丘陵地区)
    由于地缘重点的不同,巴人的主要防御对象,是东线共饮一江水的楚人。而蜀人则在嘉陵江上游,倾注了更多的精力。对于整个四川盆地而言,北方防御的重点在于沿嘉陵江,由山地进入川中丘陵的交汇点上(现在广元一线的位置),在蜀国控制这个点后,开明王朝第五世君主,甚至将自己的弟弟封建于此,并立国为“苴”(公元前368年)。从战略布局上来看,蜀人的这种做法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将最重要的战略要点,封建给自己最亲近的族人,并建立藩国直到古典时期后期,都是一种重要的手段。不过血缘虽然是很重要的联系纽带,但并不是绝对安全的。特别是当你封建出去的属国发现自己能够拥有独立的能力时,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尾大不掉”。关于苴国是如何尾大不掉,蜀、巴、苴三国之间的博弈,又是如何影响整个四川盆地的地缘安全的,我们在后面会分析到。现在我们还是回到巴国的地缘结构上来。
    从地缘文化特征来看,山地和河流在巴人的文化中都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四川盆地东北边缘的大巴山脉、东南边缘的山地(云贵高原的延展),以及嘉陵江流域中下游共同构成了一个大三角形区域。这个以山地为骨,河流为经脉的区域,成为了巴人主要的势力范围(现在的重庆,也大致是这样一个三角形形状)。
    鉴于华夏文明在地缘文化上的传承有序,当年巴人控制区的大致范围,也可以从现在一些带“巴”字的地名中窥探出些端倪来。在整个四川盆地的东部(包括边缘山地),我们可以找到镇巴县、巴中市、巴县(现在的重庆市巴南区,也就是当年巴人建都的地点)、巴东县这五个县一级的行政单位(乡村一级的更多)。将这五个点连接在一起,也可以连接出一个支撑巴国框架的大三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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