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梦已碎 二

    “你是燕卫民的妹妹？”这回周扬主动开口了。
    “你和我哥哥很熟？”
    “也算不上熟，一面之缘而已。”
    “可是我哥哥却经常谈起你，他说你是一个他很欣赏的人，他还说——”
    周扬摆摆手打断了她，“说说你想知道的吧。”他又想起了那个坚守心中净土，最用心玩游戏，当规则被破坏时毅然选择退出的男人。
    燕可欣甩了甩肩上的秀发，一缕发香让人怡醉，“说说你当初的设计理念吧。”
    周扬摸了摸鼻尖，“你知道为什么这项工程的承包方是C市政府么？”
    燕可欣茫然地摇摇头，她当初只是被工程的设计方案而吸引，其他的倒是没有考虑过。
    “C市是一个年轻的城市，却因为丰富的资源和良好的投资环境很快发展成为我国西部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明珠??????”周扬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诉说一般。
    “三十年，对于一个城市来说太年轻了，没有斑驳的历史，没有深厚的底蕴，只有在高速发展中的欣欣向荣，同时也在火热的建设浪潮中涌现了一批杰出的人才。他们高瞻远瞩，早为了城市今后的发展之路绘上了宏伟的蓝图，粗放型经济增长的工业城市必须要向集约型经济增长的生态宜居城市转型，这不光是今后城市发展的主流更是所有C市人民殷切的希望。于是，一个集生态宜居又不失现代化的高示范小区的雏形出现了，设计到最后，我们才知道，那并非是一个普通的商住小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市综合体，又叫‘城中之城’。”
    “HOPSCA（城市综合体），是与城市规模相匹配，与现代化城市主干道相联系的多功能建筑群，纽约的曼哈顿就是典型的代表之一。”燕可欣补充到。
    周扬点点头，“方案的实施选择在明阳开发区的西部，这里是城乡结合部，无论是征地拆迁还是安置都只有政府才能完成，再加上规划，环评等等都是C市政府举全市之力才后续完成的，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大到难以想象——当然这些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本来就是一个赚不了钱的工程。”
    燕可欣点点头表示同意，她虽然只是承建方可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做过预算，这个工程之庞大，从规划到投入建设都将是天价。
    周扬继续道，“设计方案里涵括了住宅、商业、行政、医疗卫生、学校、教育、自然景观等等，它等同于从新建设了一座新城，里面包含了人文、历史、风情、民俗、科技、生态、自然等等一系列的因素，她是C市政府历届领导班子的蓄力之作，亦是承载了无数的明阳建设者们的希望之作，我们称之为‘梦想’，所有人都希望看到梦想为之绽放，那时候，无数的努力和汗水、心血都将得到最好的回报??????”
    燕可欣为之一震，就算傲娇如她也不禁为C市政府的巨大手笔而深感震撼，也许这对于如纽约巴黎等国际大都市来说也不算什么，就算在中国沿海的一线城市也不是什么太让人震撼的手笔，但是对于一个仅有三十年的西部城市来说确实是难以想象的。
    “当然这如果都还不是当初设计的初衷的话——”周扬话锋一转，“三十年的改革开放，风雨兼程，现代化城市的飞速崛起，塑造了一批又一批前仆后继的优秀人才，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大江南北，他们在这片土地洒下热血，燃烧青春，但同时也有人在建设的浪潮中徘徊乃至迷失，纸醉金迷???金钱、权力在做着肮脏地交易，曾起何时，誓言、承诺、纯真的梦想都沾满了污渍，人们心中的那片净土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所以说我们编制的是一个梦，是一个让净土归来的梦???”他缓缓说完，目光变得深邃。
    燕可欣若有所思。
    肖然静静聆听，她不是第一次听周扬说他的“梦”，可此时她仍然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如果他愿意，她会永远地聆听下去。
    “谢谢你，周扬。你教会了我在学校学不到的东西，原来设计是可以融入这么多情感，还有梦想。哦，对了，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个原因，不，应该称之为请求。”燕可欣说完看向周扬，她一改说话强势的风格。
    “什么事你说吧。”
    “呃——我想说的是你，你现在——不要误会，我是说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没有？我的意思是你从这里出去之后。”
    周扬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虽然不反感燕可欣，但也还没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燕可欣却误以为周扬没有打算，接着说：“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帮我的忙。”
    周扬知道这个女人看中了自己在建筑设计方面的天赋和才华，但此时他仅是报以歉意的微笑，“谢谢你的好意。我将来有自己的打算，况且，设计只是我的爱好并不是我的专业，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再接触这一行了。”
    “可是——”燕可欣还想说什么。
    周扬摆手打断了她，“哦，对了，今天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是燕卫民的妹妹，有时间代我向他问好。”说完也不等燕可欣回话，便有对肖然说，“然然，我妈那里还得麻烦你多照应一下。”
    肖然白了他一眼，“这个你自然放心，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话了。”
    “还有，你和王斌——”
    “要你管！”
    “??????”
    走出看守所后，肖然感觉心情好多了。燕可欣却有点小失落，但很快她就释然了，因为她坚信这世上还没有她办不到的事，周扬是吗？我想你会改变主义的。
    “然姐姐，你要去哪，我送你吧。”燕可欣对着肖然说道。
    “谢谢你了，可欣妹妹，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肖然对燕可欣感官不错，起码在她身上没有那种令人生厌的土豪气息。她想了想又突然说道，“我的职业是报社的记者，我想我们之间能找个机会好好谈谈么？”
    燕可欣却依然微笑着，“如果是你然姐姐来的话，我绝对欢迎。”她心里也在打算着从肖然这里知道更多关于周扬的事情。
    “谢谢你，那我们就约在后天的下午，你看如何？”
    “嗯，后天——行。”燕可欣很很爽快地答应了，“你确定不和我一起走？”
    “不了，我真的想走走。”
    “那，好吧。我就先走一步了。”燕可欣说完发动汽车，红色宝马很快驶出院门，消失在路口尽头。“这个肖然真的只是他的普通朋友么？”她边开车边自言自语。
    时光荏苒，又是四个月过去了，周扬留所服刑也整整地半年了。今天，他心情不错，在刚刚结束的月底评比中，又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优秀。
    连续六个优秀就是一个劳绩了，而两个劳绩就意味着可以至少减刑一年，离重获自由又迈了一步。但是周扬也知道，优秀不是这么好得的，这需要每月至少30名劳动号相互投票才能产生，而且还不能断月，要连续才行，也即是说期间断了一次没有评上优秀，就归零了。当然这一切困难的前提都是所有参与投票的30名劳动号罪犯，虽然在干部的监督下还算公平公正，但也免不了暗地拉票等勾当，因为所里每次减刑的名额有限，留所服刑的“长刑期”一多自然开始勾心斗角。
    前不久所里就出了一件事，一名叫孟国文的外劳，他也是“长刑期”，因虚开增值税发票获刑三年半，留所服刑已近一年，在大伙房烧锅炉，一直获得了11个优秀，即1个劳绩和连续5个优秀，眼看成功就差一步的时候居然被人举报了，而且事情还不小。有人发现这个老孟时常在锅炉房鬼鬼祟祟，于是有人蹲点，终于发现藏在锅炉底部的一部手机。
    方明脸色铁青，带着手套把手机拿在手里，“说，这是怎么回事？”
    人赃并获，老孟万口难辨，地上的军姿蹲得笔直，“方干，再给我一个机会吧！上次我女儿来看我留下的，才刚用了4天。”
    “孟国文呀孟国文，你真是越老越糊涂呀！我给你机会，谁给我机会？哼！”方明的话掷地有声，说完转身离去。
    旁边的一些外劳噤若寒蝉，没走远的方明突然转身，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们行啊，直接往驻所检察室（检察院设在看守所的常驻机构，意在司法监督）里报，不错不错。”
    孟国文头压得很低，可却老泪纵横。
    很快所里的决定下来了，留所服刑罪犯孟国文因严重违反监规本月不参与优秀评比，以前的劳绩和优秀全部撤销，本人暂作收监处理，等待投劳（下放劳改队）。
    孟国文在投劳那天，背影显得格外佝偻，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不一会儿，一场大雨就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