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对自由的渴望

    这段时间，所里的劳动号都在议论，新进在押人员中来了一位“大人物”，很快连号里的在押人员也知道了。那位“大人物”待遇太特殊了，居然一个人住一个号。
    周扬在收开货清单时有幸看见了他的“真颜”，那是一个精神萎靡，已过暮年的男子，周扬打开风门的小窗口时，伸出的是一只瘦骨嶙峋如树皮般的手。
    周扬低头撇向手中的字条，上面只写了一样货物的名称，“双汇王中王。”
    周扬从不八卦，行事也很低调，他从来不是像有些劳动号一样在坐牢的人群堆中还洋洋自得，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大家关心的自然不同。周扬没有去打听这个人在外面是干什么的，犯了什么事进来的，这些都与他无关。当然，就算打听也没有人知道，因为《新近在押人员登记册》里根本就没有。
    然后就是经常有三三两两的人穿着便装进来，他们在值班和管号干部的陪同下径直去那个人的号里，有时一呆就是半天，劳动号都在小声地议论，这位就是不是大领导肯定是哪个大领导家的亲戚，要不怎么还有人专程进来看他，给他送烟抽。
    直到有一天周扬像往常一样往号里发货，那帮便衣中有两人好像目光看向了周扬，还不时地比划着手势。
    时间又过了一个星期，就在大家都在作各种猜测的时候，此时，所长办公室里——
    方明抽着烟，面沉似水，好半天，他才开口，“于所，我觉得这样不妥。”
    所长叫于峰，是在监管行业干了近30个年头的狱警，他面色和蔼，“哦？你有什么就直说，这里都不是外人。”说着向屋子里的另外三人点头示意。
    方明也看向三人，三名着便装的男子，在刚来的时候，于所就作了介绍，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的穿黑色皮夹克地男子叫雷飞，身份是K市公安局缉毒支队的副支队长，另外两个二十岁的年轻男子都是他的同事，分别叫汪东和董谦翔。
    “留所服刑的劳动号都是余刑不超过两年的，他们只要在所里好好劳动改造，很快就能减刑出去。我觉得他们没有必要参与这种有危险的事，我们也没有权力拿他们的生命去冒险。”方明说道。
    “咳咳——”雷飞咳了一下，这才道，“方干说得没错，我们无权让任何一个普通人来为我们的工作冒险，即使是犯了法的人。但是我想纠正一下，这次的抓捕行动是我们耗时大半年精心策划的，我们这次过来也得到了C市公安局的大力配合。眼看就要进行最后的收网了，可不能在最后的这个环节前功尽弃，这种损失不是任何人承担得了的。而且我们布置得天衣无缝，绝对能保证我们的人生命不受到危害。当然我们也并不强求他，他完全有权利拒绝，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中，但我还是想强调一下——”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60公斤以上的高纯度海洛因也许放在旅行包里并不起眼，但是一旦流入社会，足够让成千上万的家庭毁灭。”
    雷飞说完饶有意味地看着方明，并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方明面带苦涩，半晌才说，“我是他的管号干部，我尽量去做他的工作。”
    “我和你一起去。”雷飞说道。
    周扬像往日一样在看守所固定采购货物的超市认真地做着货物的登记，老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看周扬的目光都有些疑惑。他终于忍不住搭腔周扬。
    “嘿，小伙子，你们在看守所里看一月能挣多少钱？”
    挣钱？周扬不禁哑然失笑，但他还是笑着回应，“我们不挣钱，只管伙食。”
    “什么？不挣钱？我没听错吧？你别开玩笑了，现在哪有干活不拿钱的？”老板显然不信。
    周扬在帮忙搬完最后一箱货物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骗你干嘛，我这是给国家免费打工的。”
    “周扬，完了没有？”方明从皮卡车的驾驶室上扭头喊道。
    “好了——”周扬答应一声，麻利地扣住了车厢的后门，然后上了车，对着老板招招手，皮卡车缓缓开走了。
    这时，才从超市里走出一位同样胖胖的中年妇女对老板说，“你这死鬼，整天就知道打麻将，从不关心店里的事。这个小伙子是看守所的犯人。”
    “犯人？哦——”老板这才恍然大悟。
    皮卡车一路驶进了一看的大院，周扬刚想像往常一样卸货，方明却上来说，“先不忙，你跟我来一下。”
    “是。”
    周扬跟着方明一起上了所办公楼的楼梯，然后径直来到了三楼走廊的最里面一间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的沙发早已坐着两个人，都穿着便装，看见进来的方明和周扬后，都客气地站起来和方明握手，周扬则静静地站在方明身后。
    三人坐下后，方明示意周扬也坐下，周扬遂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把腰挺得笔直。
    其中一名约40岁的中年男子看着周扬微微点头。这时方明才开口说，“周扬，这两位是从K市公安局来的雷副支队长和汪警官。”
    周扬正想站起身来，中年男子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才说，“我叫雷飞，这位是我的同事汪东，我们都是K市局缉毒支队的。我们这次来这里是为了一次抓捕行动，需要你的配合。”
    话说得开门见山，但是周扬仍蒙在鼓里，心想你们抓捕毒贩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显然这种话他不能说出口，因为这是在人民民主专政机关。
    好在雷飞并没有卖什么关子，而是示意汪东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几分钟后，汪东把电脑屏幕转向了周扬，然后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屏幕上出现了一名男子，年纪大约60上下。周扬看后漠然地摇摇头。
    “再仔细看看。”雷飞并不介意。
    周扬又仔细看了一下，他终于认出这个人了，“他是关在37号的那个人。”不错，这正是那个新进的神秘“大人物”。只是电脑屏幕上的男子显得更年轻精神一些，而那个则萎靡得多，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是同一个人。
    雷飞点点头，“这人叫龙武，曾是C市黑道上响当当的大哥，现在却是坐拥一家保安公司，两家洗车场的“万利”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但此人还有一个真实身份，那就是C市地下毒品交易市场的大毒枭——‘五爷’。”
    听到这里周扬也不禁一怔，“五爷”这个名字太熟了，他还在号里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听那些贩毒的口中说过了，说的时候眼里满是膜拜，仿佛“五爷”就是他们心中的神。
    “这次C市公安局下了大力度，在犯罪证据确凿的情况端掉了他的老窝，等待他的将是法律地制裁。他为了保命供出了近期的一场跨国毒品交易，境外贩毒头目查坤近期已携带大量毒品秘密潜入我国境内准备和内地的贩毒集团进行交易，由于时间仓促，我们根本来不及去各个关口排查出入境可疑人员，所以只有等在他们交易时把他们一网打尽。因为他们交易的一个重要接头人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而且案子也一直是我们那边负责侦破，所以这次的抓捕行动以我们为主，C市这边配合。”雷飞三言两语就把情况作了介绍。
    “那需要我做什么？”周扬问道。
    汪东再次摆弄了一下电脑，电脑屏幕上再次出现了一名男子的头像。
    周扬定睛一看，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画面上的男子除了一头微卷的发型和自己有差别外，简直太像自己了，周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了。
    “这个人叫喻彪，绰号‘青竹标’，是境外毒枭査坤在K市的联系人，也是查坤和龙武的牵线人。据龙武交代，他半年前通过喻彪搭了查坤这条线，这也是首次和查坤作毒品交易，他们此次打算交易60余公斤的高纯度海洛因，而地点就在C市。”雷飞说道。
    周扬有点隐约猜到雷飞接下来会说什么了，但他还是问道，“那这个喻彪呢？”
    雷飞的神色显得有些黯然，“我们在抓捕喻彪的过程中发生了枪战，喻彪中枪现在在医院抢救，至今昏迷不醒。”
    “所以你们让我假扮成喻彪和他们交易？”
    “对，我们来找你就是这个意思。”雷飞说完掏出香烟发了一转，也发给了周扬。
    周扬接过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我想问一下如果我答应了算是立功表现不？”
    “当然，而且还是重大立功。”雷飞肯定地说。
    “那能减多少的刑期？”周扬再次问。
    “余刑全部减完。”这次是方明开口了。
    “好了，我决定干了。”周扬语气平静。
    “周扬，你真的考虑成熟了？”方明忙问道。
    周扬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有什么比争取自由更让人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