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车祸

    顾佳最近一直在想，一段十八年的爱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到恋爱中甜蜜的娇羞。从被求婚时的一刹那感动，到婚姻中的朝夕相对。
    她从22岁起就像所有正常的女人一样体验着爱情带来的快乐与悲伤，只是和陆承枫的这条感情路，她走得格外的苦。
    很多人都羡慕她能嫁给陆承枫这样的男人。
    因为他的金钱，他的相貌，他的家世，抑或是他的能力。
    是的。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到底有多么优秀，也比任何人都想要把这个男人永远的留在自己的身边。
    她努力地隐藏自己娇惯的性格，努力地改掉自己不堪的恶习，努力地学习可以帮到他的技能，甚至努力地无视……他在家门外的那个她。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她从噩梦中惊醒，独自守着像荒野一般冰冷空旷的双人床失眠到天亮。她也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她赤脚蹲在洗手间的地面上，抱着他换下的满是香水味的外套无声地流泪。
    她知道他有多么的优秀和抢眼。
    为了能留住自己的爱情和位置，她不断地让步、逃避，改变了自己的一切，活得太过辛苦。
    陆承枫听了她的话后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直沉默地用他如墨般的眸子盯着她。刚刚的温柔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面霜容。
    顾佳攥了攥礼服的一角，继续说道：“直到最近，我才终于明白我们之间一直存在的问题。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你也给不了。”
    陆承枫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顾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说了，我想要实现的愿望有很多。我想要快乐，我想要幸福，我想要陪伴，也想要自由。而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跟你离婚。”
    话音刚落，陆承枫就面无表情起身，一边拿起外套一边说：“你今天累了，我们现在回去休息。”
    “不。”顾佳皱着眉没有动，“陆承枫，我是认真的。”
    她抬头看见他居高临下望着她，本就深不见底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浓雾与漩涡。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压抑。
    她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顾佳，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没有无理取闹。”顾佳有些艰难地别开眼，可攥着礼服的手却收得更紧了。“我希望我们可以和平分手。”
    “和平分手？”他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放下了外套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好。那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语速很慢，语调既冰冷又陌生。
    莫名的，顾佳感觉脊背上阵阵发寒，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承枫这个样子。
    此时，侍者端了前菜和甜汤摆在了他们的面前，并询问是否需要别的服务。
    陆承枫看了眼面色有些发白的顾佳，随后有些粗鲁地扯掉了他银白色的领带。
    “Sordemavue（请你离开）。”
    侍者看了看两人的脸色，立即心领神会地离开，顺便带走了正在演奏的乐队。
    一时间，偌大的餐厅就只剩下桌前摇曳的烛火和一室令人窒息的阴冷粘腻。
    他伸手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似有疲惫地闭着眼揉了揉睛明穴。
    “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先吃点东西，要不然对胃不好。”
    顾佳抬眼看他。
    要换做平时，她的心里就算有再大的委屈与恼怒，也一定会平息下来，然后乖乖的听他的话。
    可现在，她却厌倦甚至是厌烦这样的自己。
    一个因为想要讨好而无条件投降与妥协的自己，一个因为害怕失去他而日渐对一切行为都小心翼翼的自己，一个…在爱情里毫无尊严的自己。
    至此，她毫不犹豫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然后推到了他的面前。
    “离婚后我不会分割你任何一部分财产，我只带走我应该带的。字我已经签好，家里属于我的东西这个时候应该也已经全部搬走了。这份离婚协议我找律师修改过，你可以拿回去看看，签好字后直接给孟小晴就好。”
    陆承枫睁开眼睛看着那份离婚协议，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顾佳，你疯了。”他的眼中是少有的冷凝，“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
    “为什么？”顾佳凄凄一笑，只觉得刚刚喝过的甘甜橙汁在口中已化为无限的苦涩。“我不明白，我从始至终不过想要一个能够一心一意对我的人。我用了十八年才领悟到那个人不是你，而我现在也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了。陆承枫，我们都不再年轻，何苦互相纠缠，到晚年再变成一对怨偶。我希望我们能彼此放过，然后去找各自的幸福。”
    她鼓起全身的勇气一字一句地讲完，却见陆承枫嗤笑了一声，仿佛她刚刚所讲的一切是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刚刚说的话，我就当从来没听到过。我最后再说一遍，如果你没有胃口，那我们现在就回家休息。我会派人把冯妈接过来照顾你，等你感觉好点了我们再国。”
    听到他的话，顾佳已不知道此刻自己心中的情绪到底是失望还是绝望。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陪伴了他十八年的女人要离开了，他陆承枫还是那个陆承枫。那个一贯的霸道，一贯强硬，从不挽留，也从不后悔，不屑于听他不想听的，不屑于证明他不想证明的，更不屑于解释他不想解释的陆承枫。
    原来她在他心里，竟然不过如此。
    顾佳强忍住泪水倔强地站起身。
    “我订了凌晨的飞机，现在该去机场了。陆承枫，再见了。如果再让我活一次，我一定不要再认识你了。”
    说完，她最后再深深地看了这个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一眼，然后挺直了腰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从餐厅到主街还需要徒步穿过一条小巷。
    还没走出去两步，包里的手机便响了。
    是一条来自墨文杰的简讯：“我最美丽的顾小姐，生日快乐！机场已准备就绪，只等大小姐平安归国。”
    一滴温热的泪珠掉在屏幕上，溅成一朵绝美的水花。
    顾佳咬着唇把手机关掉，然后裹着风衣继续向前走。
    须臾间听到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她知道陆承枫已经追了出来。
    小镇的晚风徐徐，她却感觉扑面而来的是阵阵刀风，无情又肆虐地拍打着她的脸颊。
    她没有回头，步伐如眼泪一般没有停，反而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在跑。
    然而就在她马上就要走出小街的时候，身边的一条岔路里突然窜出一辆速度极快的摩托车，像失控了一般直直地朝她撞了过来！
    她如傻愣般地失去了反应，只感觉似乎有人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将她死死地按在了胸前。
    这，大概是顾佳昏迷前的最后一丝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