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个漏洞么,大概温柔自己很快就能反应过来了吧。
    就在顾盛拿着相框逼问她是精神变态者而不是精神分裂的时候,她自大的本质暴露无疑。她说了这样一句话:“那又怎么样?我说我不是,我就不是,没有人能怎么办我,就算是全国最顶尖的心理专家,也不能确认,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症结在于她所说的‘全国最顶尖的心理专家也无法确诊她’这一点,稍微有点逻辑能力的人都能想明白这句话的前因是什么,那必定是,她真的已经被全国最顶尖的心理专家测试过,即使不是最顶尖,经历过的心理专家必然不会少,不然她的语气为什么会那么笃定?那种笃定不是对自己的过于自信,倒像是正常阐述已经发生过的某种事实。
    一个普通家庭,又怎么会三天两头带着一个孩子去看心理专家?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送温柔回家之后,顾盛并没有马上驱动车子离开,而是停在她家的门口略作停顿。花了几分钟仔仔细细的理顺了自己这几天的思路,顾盛扭过头,视线停留在二楼的窗户上,那里窗帘被拉开着,一个白裙少女站在那里,纯黑色的发丝愈发衬得她苍白而娇小,她微微弯起唇。
    从她那个视角,其实应该是看不到车里的人的,毕竟顾盛车窗关着,外面看是黑色的,但她的这个笑,却好像很笃定顾盛一定在看着她一样。
    顾盛驱动车子,走到半路开始下起了雨,车外天气阴沉着,顾盛的脸也有几分阴沉:他被耍了。
    那么,从刚开头开始反向的思考:顾盛与温柔每天都会出现在同一家超市购买蔬菜,长久以来顾盛就注意起了她,那么温柔肯定也提前留心到他了吧?如果以此为前提,那么往后温柔所表露的一切都要推翻来看。
    顾盛站在温柔的角度、以一个反社会与精神变态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一事件:我是一个精神变态者,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伪装自己,我很想放飞自我,但是因为某种原因(目前原因不明)我不能这样做,我很无聊。有一天我发现我每天都会遇见一个男人,他偶尔会把视线放到我的身上,于是我开始留意他,我知道了他是一个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么,我经历过的心理医生可不少呢,各个愚蠢如猪,所以其实在我心里,我是看不起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的。
    出于恶趣味,我准备玩儿弄一下他,于是我故意演戏给他看,我演出不同的人格特征,让他以为我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到这里就结束了,顾盛睁开眼睛,他的每一个猜测都有根据,他能确定精神分裂症是温柔故意误导他的,只是她低看了他,没有想到他能敏锐的察觉到她有反社会倾向,由此使她暴露,尤其是精神变态者这一病症被发现时,完全打乱了她的阵脚,所以最后,她才会突然一笑,对着他说:“你真有趣。”
    由此,顾盛先前的结论也要全部废弃,他以前认为温柔的病症是后天形成的,因为反社会人格都是由环境因素影响的结果,比如有凄惨的童年啦、从小被冷暴力啦等等这些外在因素。但是精神变态者,却被普遍认为是遗传作用的,也就是说,温柔的父母,其中一方,百分之九十五也是一个精神变态者。
    思考到这里,顾盛突然想起来学校的资料库里记载的是,温柔父母双亡,从小就住在姑姑家,如果父母都已经死亡,那么这一点就无从考证。
    顾盛点了点桌子。
    夜幕来临,外面雨滴落地砸着地面的声音慢慢大了起来,一阵一阵的隐匿在黑暗中。
    老同学来了电话,顾盛接住了。
    “回国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怎么?你的心理医生当的就那么美?”电话那头的人调侃的问。
    顾盛面上表情终于略略放松了几许,他起身来到窗边靠着,一只手掀开窗帘看了一眼雨景:“还可以,”他语气稍微停顿,接着漫不经心道,“你这个刑警队队长也很可以啊,昨晚还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那人笑了两声,略有几分得意:“怎么样,光荣吧?我让你来我这边儿你不来,跟罪犯打交道不是你最喜欢做的事吗?”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什么,有点可乐:“不过,你可别说,没你在,审问嫌疑犯速度真的慢了不少,你一针见血雷厉风行的风格别人可学不了啊,说真的你来不来,工资不是问题。”
    顾盛反问:“你觉得我是那种很在意工资的人么?”
    那人只得道:“得得,你牛掰行了吧,我可没跟你一样厉害。”
    两个人扯了会儿嘴皮子,最后订好了见面吃饭的时间和地点。
    H市的刑警对队长廖西非是顾盛发小,那时候俩人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即使多年未见也没有生疏,顾盛出国前,曾跟廖西非一起到警局实习,审讯凶案嫌疑犯也是他的职责之一,之后他在美国呆了三年,也在那边工作了三年,今年才刚回来,的确忙的没来得及通知廖西非。
    下了一晚上的雨放晴了,这天晚上天气凉爽,廖西非找了一家大排档,点了烤串儿啤酒就跟顾盛唠嗑了,“说起来,这些年在美国究竟干的什么工作?”
    顾盛起开酒盖子,“行为分析的,跟咱们俩在一起的工作也没差两样。”
    廖西非愣了一下,问道:“行为分析?测写师吗?”
    顾盛喝了一口啤酒,“那是网络上的说法吧,通俗的来说跟那些所谓的侦探也有点相似了,不过那里专门又成立一个分属于FBI支下的部门,叫BAU,这个部门的成员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再简单点说,就是破案子的。
    廖西非点了点头,开玩笑:“听说,美国连环杀人犯多。”因为是资本主义国家,阶层矛盾尖锐。
    顾盛似笑非笑:“中国也多,只不过大部分都没有被媒体曝光出来吧。”
    廖西非笑了笑,不置可否:“没破的悬案怎么敢放出来,引起民众骚乱就不好了。”
    这是两个国家的观念不同了,顾盛不对此发表看法。
    说到这里,顾盛提了一下:“你手头有H市所有关于精神变态者犯罪的卷宗吗?”
    廖西非点头:“有是有,怎么,你要看?为什么突然对这个病感兴趣?”
    顾盛:“没什么,只是对一个案子很感兴趣。”
    廖西非也没说什么,只是略有几分迟疑:“可以让你看,不过我是不能带出去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只能跟着我一起回警局。
    警局的卷宗也属于机密了,有时候没有地位的小警员也没资格看呢,廖西非的做法也很正常很合理,顾盛没多想,就直接答应了。
    这一来一回就拖到了廖西非警局值班这天了,这天顾盛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要去警局找廖西非,两点到学校,待到下午四点钟他就可以离开了,刚锁完门,顾盛就看到温柔背着书包在楼梯口等他,顾盛挑眉:“我记得你应该是五点四十放学。”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温柔不管不顾,直接下达命令:“送我回家。”
    顾盛也很干脆:“不送。”没有到放学时间门卫没假条不放学生出去,她知道来找他了,想的忒美。
    温柔一路小尾巴似的跟着顾盛,也不搭腔,就要跟着他。顾盛目不斜视走到停车区,开车准备走人,温柔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马上拉开车门跳进车里,飞快系上安全带。
    顾盛头疼,好声跟她说话:“我跟你家不顺路,我要去别的地方。”
    温柔脸色不变:“我不管。”
    跟温柔说不通,她是不会为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考虑的,所以正常看起来相当的任性,没办法,顾盛只得多绕了一会儿路,把温柔给送到了家,“行了到了,下去吧。”
    料知温柔没有马上下车,而是突然微微起身跨腿坐了过来,直接坐到顾盛腿上,顾盛泰山崩顶,用手挡住她贴过来的动作:“你干什么……?”
    温柔眨了一下眼睛跟顾盛对视,此刻俩人的距离不过十公分,再稍微靠近几分就可以亲到对方了,“咔蹦”一声轻微的声响,原来是温柔拉开车门发出的声音,她开口说:“我想从这边下。”
    顾盛冷静的问:“那你为什么不能从车后绕过去。”
    温柔回答:“太远了。”说完她补充道:“是你这次车头调的有问题,如果我在这边下要绕过车身,就要多走十步。”
    十步也能成为理由?顾盛又问:“你还有没有羞耻心?”这样随便跨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
    温柔歪了一下头,“你知道我没有的。”她这幅模样显得有几分可恶的无辜。精神变态者从不会说自己是变态,只会认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生来比他人高一等,所以温柔用这样一句话堵住了顾盛。
    跟一些不正常的人呆在一起,果然是无法交流的,顾盛一路驱车来到了H市的警察局,到了五点多,正好是下班时间,警队里的人稀稀拉拉的都去吃饭,只留下值班的人,也就是廖西非。
    廖西非见到顾盛之后,起身到身后的柜子里哪出了一沓卷宗:“喏,都在这儿了。”
    顾盛问:“所有的都在吗?”
    廖西非点头:“恩,从有记录起,都有。”
    果然刚开始是一九几几年的,年代相当久远了,顾盛仔仔细细的翻看着,一直到了很晚很晚,果然在很靠后面的地方翻到了疑似是温柔父亲的温姓男人案子。
    他只寥寥扫了几眼,然后眼眸就深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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