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大早，顾盛就跟郭校长发了短信，校长答应了上午就把校资料库里关于温柔的那一份发到他的电脑上，到了医院办公室，顾盛才开始浏览那些资料。
    待看到温柔的家庭资料时，他滑动鼠标的手轻轻顿了一下。这个小姑娘，无父无母，几乎是从出生起就跟着姑姑住，每年的家长会都是由她的姑姑来开的。
    缺乏母爱父爱么？但是，仅仅是这个原因并不足以让一个正常小孩子变成这样杂症缠身的患者。
    “扣、扣”
    办公室门响了，是早前预约过的一个病人，顾盛回过神来，并退出了资料页面，一天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下午两点，顾盛并没有去第十三中学，今天是周六，孩子们都放假了，自然也不需要心理医生。顾盛捧着一卷卷宗靠在窗台边仔细的翻阅着，不愿错过一丁点。
    “小姑娘怎么不进去呀，里面有医生。”
    外边靠近走廊传来护士小丽的声音，顾盛抬起头来，看到一袭白色裙子的温柔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动不动盯着他，小丽扶着温柔的肩膀笑问：“顾医生，这是你家亲戚呀？”
    顾盛答：“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别吓到她了。”他走过去摸了摸温柔的发顶，跟小丽礼貌性笑了笑，小丽一听是自闭症，立马松开了手，知道这类人群敏感，“这样啊，那顾医生忙吧，我走了。”
    “好。”
    关上门，温柔跟着顾盛进了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
    温柔打量了好一会儿顾盛的办公室，每一处都不曾错过，顾盛知道温柔在干什么，也没有阻断，“温开水吧？”
    温柔不言不语，顾盛只当她答应了，用纸杯子接好一杯水，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气氛很安静，顾盛看了一会儿温柔，才开始自己的问题，他要一点一点儿的剖析温柔这个人，“你是怎么想到的伪装你自己，又为什么要伪装你自己？”
    这是两个问题。
    温柔的眼神穿过顾盛的脖颈，落在他身后办公桌上的一张侧摆着的相框上，她眨了眨眼睛回答：“你知道有一种病叫逻辑自闭症。”
    逻辑自闭症，顾盛的确有所了解，但是……
    顾盛微微挑眉，“逻辑自闭症，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病症，而且很难被发现，据说患这种病的患者，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症状，他们可以很正常的和周围的人交流，但是实际上操纵他们情绪和行为的是他们的逻辑能力，而不是体内的激素。比如说，他们的大脑认为他们该笑了，他们就会笑，他们的大脑认为他们该哭了，他们就会哭。这类患者的一切行为，都好像是在演戏，患者们用这样的逻辑思维控制大脑，将自己伪装成正常人类的模样，好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特别。”
    顾盛语气微顿，“但是，你应该知道，这类病症，是并不存在的，是某一位作家在创作小说之时为了剧情发展而虚构出来的。医学史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例此症出现过。”
    温柔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顾盛身后的相框上收了回来，“那有什么关系呢，这并不妨碍我从逻辑自闭症中寻找到它实行的合理性。”
    顾盛问：“你认为自己绝顶聪明吗？”
    温柔看着他的眼睛，“我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明显。”是的，她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那么，”顾盛语气微扬，他身子没有动，只是伸手把自己身后桌子上的相框拿了过来，反过来对着温柔，“请你告诉我，这张照片上的人，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温柔表情不变，但是她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看向这张相框，而是盯着顾盛的眼睛。顾盛是在逼问她，同样的，也是在质疑她。
    顾盛见她长久沉默不说话，于是道：“怎么，一个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问题，你心里没有答案吗？”
    温柔目光移到相框上，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我不知道。”
    相框上的那张照片，主色是红色，那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油画肖像，眼睛瞪得像鸡蛋，嘴唇涂成了黑色咧开，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嘴角略微上扬少许，这张照片让正常人来看，最多只会费五秒的时间，就能判断出这个女孩儿是在笑。
    但是温柔辨别不出来，可是关键却不是这个，而是顾盛把相框拿过来之后，她为什么眼神会移开？
    原因二人心知肚明，顾盛用手指着那张相框上方的一排白色的英文字母，“你不是很聪明吗？那么这个英文名词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大写的Psychopath，翻译过来中文，就是精神变态者。
    顾盛盯着温柔的眼睛：“你是一个精神变态者，而不是精神分裂者，为什么刚开始要误导我？因为精神变态者要比精神分裂者危险上百倍！这类人群拥有异于常人的冷静与沉着，不太能够区分出笑容和哭脸的照片，并且也区分不出来各种带有情绪的词语有什么区别。”
    说完这一切，顾盛做出总结：“昨天在学校做出那副愤怒的模样来，是骗我的吧？那时候的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这一连串的逼问，都没有让温柔脸色变上半分，过了几秒，她突然笑了，这是温柔遇上顾盛以来，第一个自己主观想要露出的笑，“你真有趣。”
    笑容开始转变，温柔笑的清纯且可爱，就像一个正常的18岁女学生，“那又怎么样？我说我不是，我就不是，没有人能怎么办我，就算是全国最顶尖的心理专家，也不能确认，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全国最顶尖？
    顾盛神色不变，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考题，“如果你的仇人在悬崖边，为了不掉下去而抓住了一根树枝，你就好好地站在悬崖上，你会怎么做？”
    温柔歪了歪头，似犹豫似担心：“就算是仇人，也该救一下她吧？不过如果真的是我非常憎恨的人的话，我大概会踩一脚她的手，让她掉下去才解恨。”
    顾盛微微勾唇：“你真的这么想？”
    温柔弯着唇角，整张脸看起来精致漂亮，她托起下巴莫名其妙的看着顾盛：“不然我还能怎么想呢？顾医生。”她语气黏黏腻腻的撒娇。
    顾盛没有纠结温柔这个答案，“那么，下一题。”
    “如果你是一名小偷，你在行窃的途中，发现这家房子的主人醒了过来，她已经看到了你的脸，这意味着你必须处理掉她，但是她害怕的躲进了衣柜里藏了起来，如果你身上此时还带着刀，你会怎么办？”
    温柔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而后回答：“她已经看到我的脸了呀，那就赶快把柜子打开杀掉她然后逃跑吧~”
    顾盛不予质疑，“如果你此时手里有一把枪，但是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也就是说你只能杀一个人，但是你面前站着四个人，你会杀哪一个？A.警察、B.小偷、C.你讨厌的人、D.随便路过的人。”
    温柔毫不犹豫，似乎是下意识的回答：“肯定是C啦，只有一颗子弹的话，首先要把我最讨厌的人杀掉。”说完她鼓了鼓嘴巴做出气哼哼的模样。
    到这里，顾盛不再问问题了，他合上文件夹，饶有兴致的看着温柔，“你知道我观察过的其他精神变态者是怎么回答这些问题的吗？”
    “怎么回答的？”温柔问。
    顾盛：“第一个问题，如果讨厌的人快要掉下悬崖了，他说：我会趴到她面前跟她说‘我来救你’，然后等那个人松开树枝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再干脆的把手松开。”
    温柔不赞同：“这也太残忍了吧，给了人家希望，又让它变成绝望。”
    顾盛接着说第二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如果他是小偷，房子主人已经看到他的脸却躲进了衣柜里，他会安静拿着刀子坐在衣柜门口等，直到房子主人自己出来，再把他杀死。”
    温柔好像被吓到了：“这太可怕了。”
    顾盛接着：“第三个问题，只有一颗子弹，会选择杀哪一个人，他的选择是，杀了警察，然后再用警察的枪干掉在场所有的人。”
    温柔捧场：“这个逻辑好厉害，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啊，被只有一颗子弹这个前提给束缚住啦。”她皱了皱鼻子好像有点懊恼自己是个笨蛋。
    温柔的回答的确是最正常人的回答，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与精神变态者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处，但是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外人不得而知。
    顾盛揉着温柔的发顶，突然说：“你知道吗，你今天让我抓住了你的两个漏洞。”第一个，是她进门打量过这间办公室之后，因为搞不懂照片上的人究竟在笑还是在哭，好奇的多看了它几眼被他注意到了，而这第二个么……
    温柔依然笑眯眯，不解的歪头：“什么漏洞呀？”
    顾盛却不答，他看了看时间：“我要下班了，你要等我一起走吗？”
    温柔‘哦’了一声，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