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一章
被靳豫浅拥在怀的江意映,思绪依旧停留在梦里,久久不能回神,她直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眼神空洞却又分外悲伤,连惊慌无措都掩不去眼底彻骨的哀婉凄凉,是那种刻入心魂、深入骨髓的凄凉,让人见之心颤。
她像是迷路许久却又无家可归的小女孩,那么迷茫无助,那么惶恐不安,早已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只能在这苍茫大地、在这滚滚红尘中孤独流浪,悲喜不惊。
心疼的感觉如狂风海啸汹涌肆虐。
可事已至此,要如何挽回?
许久之后,江意映游离的思绪才渐渐归复,眼珠淡扫,即刻明了。
她不知何时已安然躺卧在帐篷里,鞋子已被脱去,可衣着依然完好,身上还盖着不久前曾包裹住她的毯子。被叫醒后的她,也只是肩膀被靳豫浅拥在怀,而他则半跪在床褥上,脚上还穿着鞋子,神情分外焦急,理应是情急中匆忙进来的。
她终究还是在睡着后,被他抱了进来,睡了帐篷。
她素来浅眠,可不知为何这晚竟会睡得如此之沉,沉到被他抱进帐篷都丝毫未查。
深夜的山谷格外漆黑萧索,得势而为的下山风自山谷穿行而过,纵情咆哮,带来冷意阵阵。尽忠职守的灭蚊灯自顾自地释放着蓝色幽光,在这光亮统治下的天地一派凄清肃杀之意,帐篷外的世界如奇诡冬夜。
而帐篷里的他拥着她,在帐篷壁上留下一个相依相偎的朦胧剪影,亲密柔和,似是满含爱怜。
不明情况的,还会以为这是尽享人间福泽的恩爱眷侣。
多可笑。
轻抚她额前有些散乱的黑发,靳豫低声问道:“想妈妈了?”
江意映嘴角漾起一丝苦笑,继而平静无波地说:“谢谢。”
她直起身来想要挣脱他的怀抱,那是属于别人的,从不曾更不会属于她,她一分一毫都不贪恋。
靳豫只是浅拥,并未禁锢,可饶是如此,她都无力挣脱。
眼里渐有淡淡笑意,他言语果决,可却似有微不可查的宠溺:“乖乖听话。”
他的力量,他的强势,她不是第一次见识。
深知他不愿放,她是如何都挣脱不开的,便只能停了挣扎,任他搂着,如提线木偶,没有半点生机。
靳豫自然明了,这是她无力反抗之下的沉默抗争。可在这星前月下、良宵难再的寂寂深夜,她孤独无助、凄凉无依的此刻,他如何都不舍得放手。
他浅拥着怀里的人儿,轻轻拍抚她的背,低声哼着歌儿,像是哄宝宝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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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外狂风呼啸,天空渐有电闪雷鸣。帐篷里他的嗓音低沉轻柔极富磁性,在她耳畔喃喃低唱,那歌声像是要穿透耳膜,直抵她的心脏。
紧闭双眼,不去听,不去看,等待黎明到来。
短暂的相聚,没有明天,没有以后。
海市蜃楼不过是光影折射的视觉假象,她从不沉迷。
脱了轨的人生终究要回到正途。
是她太累,还是歌声太温柔,不知何时江意映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晨光熹微,而他早已不见踪影。
叠好被褥,出了帐篷,才知这山谷古木参天,绿意扶疏,一派苍翠之意。而仅离帐篷几步之外便是潺潺溪水,溪边草地上不知名的花儿在恣意怒放着,举目望天,只见天空辽阔高远,澄澈到几近透明,纯净得如这溪水。
在这夏日晨间的美景里,靳豫便自这天地之间,自远而近,稳稳而来。
美人晨起,虽未施粉黛,却如朝霞映雪,美不可言。
他见之浅笑,将手中盛满小小颗粒状的红色果实的搪瓷小碗递给她,这是他刚刚在附近摘的野樱桃,甘甜鲜嫩,滋味极佳。
江意映无声接过。
她手捧着碗,去溪水边清洗野樱桃,也漱洗自己。
帐篷离溪水仅几步之遥,瞥了眼她行动不算便利的右脚,还是心软放她去了。
她螓首蛾眉,明眸皓齿,朱唇柳腰,是古诗词中常描绘的古典美人模样。只是眼尾处略略向上翘起,笑起来有微微月牙。樱唇丰润,唇角处向上微勾,像是诱人亲吻。如此才平添几许当代之美。
她肤色极好,白而红润,泛着通透的光,细腻如上好的汝窑瓷。
简单漱洗过后,淡淡的水珠在脸颊滚落,素颜如此,却已倾覆人心。
忽然想起某位傲骨在外的资深媒体人,曾如是盛赞她:
“世人皆是一双眼、一只鼻、一张嘴,可依旧如何都不明白江意映为何能独得这世间千种万种的绝美,并将之融为一身。
清新脱俗时,如细雨微风中的新荷处绽,灵性出尘,不染半丝人间烟火。
高贵圣洁处,便是那优雅袅娜的白天鹅,翩跹起舞,让人心生爱慕,心悦臣服。
妖冶野艳时,一双猫儿般的媚眼只是微微眨着,便能轻而易举勾魂摄魄。
性感销魂处,让人愿意为她生为她死,对她爱怜不尽,可又不忍亵渎。
除此之外,她学识、身段、仪态、气质,更是无所不美,如此姿容高绝,当真世之仅有。
若说夏姬之美,若说倾国之容,若说六宫粉黛无颜色,若说颠倒众生惊世绝艳,如江意映这般姿容,我才肯信。”
如此之美,是盔甲,是利器,足以助她无往不利,呼风唤雨。
可她似乎美得丝毫不知,更不曾利用这惊世美貌。
江意映将洗好的野樱桃递给靳豫,靳豫一并将参汤和点心递给她。
两人皆是静静地进食,没再交谈。
她身为公众人物,姿容极美,成就斐然,即使已如此远离媒体,可还是热搜绯闻体质,再小的新闻都能被来回报道。而他地位显赫,身份尊贵,又有已论及婚嫁的女友,若是有人拍到他们野外独处,被好事者添油加醋恶意传播,任他们如何解释,恐怕都说不清。
心知如此,用完早餐,江意映便要下山。
“要背还是要抱?”靳豫语气平静到像是问公事。
“……我自己走。”
他好心提醒:“脱臼后的脚踝不能用力。”
“没关系,我忍得住。”
“江小姐既然这么喜欢我来强的,那我只好勉为其难。”
他微弯了腰,就要抱她。
明明是他邪恶曲解,可此刻静立于这青山绿水之间的他,眉目清朗,贵不可言,虽未有锦衣华服、侍从仪仗加持,但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雍容气度,以至于此刻倒像是无理闹脾气的是她。
见他弯腰,江意映疾速侧身躲过。
她是有些难堪的。若是被他横抱在怀,她的脸颊几乎会贴上他坚实的胸膛,她耳畔便全是他心脏的怦怦跳动之声。而彼此靠近,呼吸纠缠,暧昧到让人脸红耳热。
若是被他背着,初夏衣衫单薄,她胸前的绵软会紧贴他坚硬的后背,山谷又道路不平,下山之路势必会是她胸/乳来回反复摩擦他后背,简直是暧昧到放纵。
所以,无论是被他抱,还是被他背,都不合适。
心知他的脾气,江意映只得放软了语调,可言语中自有一股执拗的坚持:“扶着我就好,我自己真的可以走。”
怎么他这么多次身体力行,她还是冥顽不灵地屡教不改。
看来以后对她,能动手解决的事就绝不要动嘴。
嘴是用来做更重要、更无可替代的事,会很忙。
靳豫不再言语,直接将她横抱而起。
江意映愈发急了,亦有隐隐怒意:“你拿行李,我自己可以走!”
靳豫好心解释:“我已联系过,行李等会儿会有人来收。”
慌乱中看见多多,江意映忙叫:“多多。”
拉布拉多的智商在犬类中已数前列,因而常用来做导盲犬。而身为拉布拉多家族聪明绝顶的小多多,眼见行李未收,不消主人开口,便极有眼力劲儿地要留下来看行李。
听闻美人叫它,多多即刻美滋滋地摇着尾巴大步跑上前来。
食狗肉之人甚多,流浪的野狗更是贩狗肉者的绝佳目标,刚刚瞥见多多乖巧地趴在帐篷旁,江意映心下不忍,到底是怕多多留在此处会惨遭不测。
知她所想,靳豫便说:“多多带路。”
被委以重任的多多屁颠屁颠地在前跑着带路,选择非礼勿视,不去理会身后别扭的两人。
而江意映也只得让他抱着,拼武力值是如何都拼不过,要是硬来,更有可能被他占去更多便宜,已经有那么多次前车之鉴,她早已学乖。
好在分外漫长暧昧的下山之路终于结束,被他抱着放在副驾驶,扣上安全带,多多也跃上后座乖乖看风景,车子便安静地驶回钱塘。
进了钱塘城靳豫便带江意映直奔了医院而去,碍于她的身份,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地去门诊,提前知会过,在某家大医院的私密VIP诊室,骨科专家细细地检查了她脚踝,又拍了X片,确认伤情。
还好,昨晚处理得当,脱臼的脚踝及时复位,也没再受重力,石膏是不用打,但须得静养一月,不能受力。
车子驶离医院,开往她的住处。
在已到她们小区,车子即将驶入底下车库时,江意映一眼便看见了手捧大束鲜花,静静站立在小区外的齐野。
初夏的午后,树荫浓密,知了声声,阳光穿过梧桐枝叶的间隙,洒在他的周身,像是追光一束,独独照耀舞台中央英姿勃发的他,任谁看,都是如此光芒无限。
如果不是遇见她,齐野定然会是丰神俊朗的公子,自有无数美人青睐有佳,大好年华,恣意潇洒。
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要遇见她。
她六岁生日时,父亲出差,母亲巡演,梅姨家有急事,那些天没在钱塘。
她的生日没人记得,没人庆祝。
看过入学申请表,偷偷记住她生日的小小少年,送给她一块小小的生日蛋糕,满眼笑意地跟她说:“映映,以后每一个生日我都为你庆祝。”
她冷冷地回绝:“不用。”
可是她拒绝不了,六岁相识,至今已经十八年了,不管她拒绝得多决绝,不管两人相隔再远,他总是会在她生日当天出现,履行他的诺言。
多希望他是刻薄寡恩、重利轻诺之人。
多希望他是朝三暮四、风流成性之人。
那么他大好的人生就不会被她耽误至此。
此刻,竟有些恨自己。
大概是靳豫的车太过惹眼,本是静立原地的齐野望着缓缓而来的车子有些出神,车门玻璃贴了膜,是如何都看不进来,可前挡风玻璃未贴膜,车子拐弯后迎面而来,齐野一眼便看见了江意映。
“映映,映映。”齐野在大声呼喊。
靳豫目视前方,神情寡淡,仿似未闻。静静地将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在她那幢那单元的电梯口。
没去问他为何有地库蓝牙,没去问他为何知道她住在哪幢。
海棠公馆是靳氏旗下为数不多的高端民用住宅之一,当初她和蕊蕊相约买房时,只是挑了地段、户型和环境,并不因为开发商是靳氏而刻意选择或者刻意放弃。
想来,住在他的领地,他要知道一切自然易如反掌。
抱她进电梯,上楼,进门,将她轻柔地搁置在沙发上。
他淡淡地开口:“不要任性,谨遵医嘱。”
“好。”
靳豫望向面容平静的江意映,微微舒了口气,终是问出了心中所想甚久之事:“如果我帮你找到弟弟,前尘往事,能否一笔勾销?”
又能否……为我们的未来留有一丝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