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之湄被投诉了，理由是她的服务态度极差。
    然后，她被扣了四个小时的工资。尽管店长不太相信投诉的理由，但投诉确确实实存在，还直接上报给了经理。
    同期的暑期实习生当时在办公室结算暑期工资，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出来后赶紧和她说了这事。
    投诉她的人是他们班的班长，喜欢陆扬的丁韵。
    她就是再迟钝，此时也反应过来，她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会被丁韵投诉。
    于之湄不管是相貌、身材、成绩抑或是其他方面，似乎都比不上丁韵，但陆扬为什么对于之湄笑？那态度比对她好了几百倍。
    丁韵心有不甘，把过错全都归咎到之湄身上，这太常见了。
    这世上的甘心，大多都是出于比较与被比较。
    ***
    6月23日，南市的高考成绩与第一批文理分数线公布。
    之湄和广大高考考生一样，准时准点地候在电脑前，凌晨0点一到，没过几分，她在网上查到了她的高考分数。
    与她的估分大差不大，加上自选模块的分数，分数已超过第一批分数线，报考H大完全有希望，专业估计也任由她挑选。
    这样的话，自主权更大了。
    之湄的妈妈希望她报考就业前景好当下热门的专业，比如金融、管理等，所以早在高考前和她沟通了一番，希望她放弃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填报实际一点的专业。
    但她对她妈列出的那几个专业没什么兴趣，表面上也没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心里却暗自打算着。
    她虽乖巧又内向，但从小到大一向有主见，并且很执拗。只要认定了一点，几乎没有人能够改变她的想法。
    “你都报了什么专业？”之湄的母亲在她填完志愿后的那天晚上，询问道，“我和你说的那几个你有报吗？哪个最有机会？”
    之湄吃了几口饭，一脸平静地报出了几个专业，都是她觉得自己能够学得进去的那些。
    她妈登时冷了脸，筷子“啪”地一下摔在了饭桌上，盯着她的脸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周围的温度下降至了冰点。
    连她十岁的弟弟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这次难得端坐在餐椅上，扒着小碗里的饭菜，边吃边抬头，小心翼翼的目光从姐姐的脸上移到妈妈严肃又冷淡的眼睛。
    生怕被连累到，她弟弟又连忙低下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之湄的视线从饭碗里抬了起来，随即微抿了抿唇，清咳了声，开口道：“妈妈，我认真思考过，你建议我的那几个专业不适合我，所以我没有填报。”
    “什么叫不适合你？你又知道你报的那些没用的专业适合你了？”
    她没说话，只是看了看她爸，她爸仍像平常一样默默地吃着饭菜，只是偶尔抬头的时候，眼中略有担忧。
    之湄明白她爸的意思。
    于尧常年不在家，家里的事几乎没沾过半点，这个家完全是靠着妻子支撑下来，包括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和学习，因此他就是再偏爱这个女儿，也不能不顾及妻子的感受，在妻子气头上的时候替女儿说话，这样会引得她更加生气。
    他对女儿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顶嘴。
    “你是觉得你成年了就可以不用听父母的话了，是吧？”她妈反问了一句。
    她没说话，缓缓地垂下了目光。
    她早已经预料到她妈妈的反应，大发雷霆、怒容满面，又或者冷言冷语，这些她都能够承受，反正以前经历过，她也不怕。
    “要不是当初……”
    “阿文。”于尧突然出声，打断了妻子的声音。
    之湄的母亲顿了顿，盯着低垂脑袋夹饭吃的女儿，却没有继续把方才的话题接下去，算是暂停了志愿这事。
    然而直到她收到H大的录取通知书，她妈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仿佛借此表达她的失望透顶。
    而之湄，也没有主动多说一句，全程靠她爸和她第俩人支撑着母女俩的交流。
    ****
    之湄是在商超兼职的最后一天，再次见到了陆扬。
    他的头发比先前那会儿又剪短了些，肤色也比原先晒黑了不少，唯一没怎么变的是看见她时露出的那个笑容。
    “什么时候开学？我是八月底开学，到时候顺带捎你过去啊。”他走到她面前，一开口说的就是这么一句，把之湄说得怔了怔。
    早前在班级的QQ群里，之湄听班主任老顾说起陆扬的分数，他是班上甚至全校进步较大的学生之一。
    一个成天打架混社会的小混混的高考分竟然会过本科线，这让很多人都大跌眼镜，有些人根本不相信他考出的那几百分，私下说他是作弊得来的，还有什么他爸花大价钱买到了高考的答案……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说他凭实力考的。
    饶是班主任也惊讶了好久，陆扬家里原先的打算是等他高中读完就送出国，不会参加高考，老顾原先以为他只是随便考考，没想到后面他还填报了宁市的二本院校。
    还真是没想到。
    不过之湄却是知道，陆扬这人，聪明到认真听几堂课考前看几个小时书，便能轻轻松松考出普通人挑灯夜读才能考到的分数。
    上课睡觉，作业不做，考试交白卷，常常倒数，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不想学好。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爸爸会开车送我去学校的。”之湄婉言拒绝了他的邀请，没有多理会他，迅速地扫码收银。
    “那叔叔能送我一起吗？我爸妈工作很忙，让我自己开车过去，但我对宁市不熟，怕路上出问题。”陆扬凑在她身边，可怜兮兮地问着她。
    就算他说是真的，之湄也不可能答应他。
    她连连摇头，拒绝道：“那个……你要不坐客车或者高铁去？我爸的车子很小，坐不下那么多人。”
    陆扬也不奢想她会同意，本就随口一说，只不过见她油盐不进，心中有些无奈。
    “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坐高铁过去。”他故作失落地说，想借此引起她的注意，但之湄忙着干活，无暇观察到他的变化，他只得重新整了整脸上的笑容，像是没发生过先前的冷落一样，又和她搭起了话，”对了，这周六有个班级聚会，你要去吗？”
    她没听说过什么班级聚会，鉴于上次不好的体验，她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况且人家压根就没想邀请她一起。
    她把收银台收拾了一下，等着接班的同事过来，“不去。”
    “那我也不去了，听着就挺没意思的。”
    她的手停顿了两秒，气氛僵滞着，之湄随即又继续整理着地上摆着的几个购物篮。
    接班的同事匆忙赶过来，带着八卦的目光在她和陆扬身上扫视了几圈，在她临走前还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俩字——“挺帅”，说完便催她赶紧“约会”，弄得她很是尴尬，都不敢去看身旁陆扬的表情。
    陆扬似乎轻笑了声，越发得闷着头，加快了脚步，提在手上的袋子一不留神落到了身旁人那里。
    她一撇头，只见他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说了句：“我来拿就行。”然后捏住了那个袋子，他若无其事地向她伸出了那只空着的手，
    她迅速地一闪，看着他的脸色，眨了眨眼睛。
    手悬在半空中，他的脸上却没半点尴尬，他依旧笑嘻嘻的。趁她愣神间，硬是凑上了前，捏了捏她垂在肩膀处的发尾。
    随后他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手指微微凑近了鼻尖，一股清香味钻进了他的鼻腔，若有似无。
    似乎是橙子味？他的嘴角慢慢地上扬着，一向不爱甜味的南临一霸竟然觉得这股水果甜味异常可口。
    陆扬原想着送心上人回家的这段路上，与她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只不过还没从超市走远，他眼尖地瞥见了马路对面站着的一人，他的脸色微微一变，捏着购物袋的手指紧了紧，心中难得紧张了几秒。
    身旁的之湄也看见了人，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朝他说道：“我爸爸过来接我了，陆扬同学，你把袋子给我吧。”说着她伸出了手。
    陆扬没把袋子给她，只是看了看不远处的男人，很有礼貌地颔了颔首，随后回过头，开口：“我和叔叔打个招呼再走。”
    之湄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拒绝的字眼还没蹦出口，她就见着她爸快步走了过来，而陆扬，毫无顾忌地迎了上去。
    她皱了皱眉，也跟了上去。
    “叔叔好，我是之湄的朋友陆扬。”在他看来，不管是同学还是同桌，让人听着关系都很生疏，所以他在之湄父亲的面前使用了朋友一词，以显示亲近。
    但于尧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从第一次见到这小子起，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这轻浮的臭小子想泡他的女儿？
    “这位同学和我们湄湄关系很好？”说话间，于尧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女儿，只见她看也不看这个臭小子，只是冲他摇了摇头，小声地催促他离开。
    还好女儿对这小子没有任何想法啊，于尧一想，轻松了不少。
    他自认为是个开明的父亲，不反对女儿在大学里谈恋爱，女孩子还是要谈几次恋爱经历一番再走入婚姻，不然她那么单纯的性格太容易被外面的男人骗。
    但眼前的这个小男生，一看相貌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所以没等对面的小子开口，身旁的女儿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地说：“我的东西还在他手里。”
    于尧转过视线，客套地对陆扬笑了笑，说：“谢谢这位同学。”然后拿走了原先被陆扬紧捏不放的袋子。
    陆扬像是没看出他的冷淡，向他们挥了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父女俩的身影淹没在人群和车流中，而他，依旧站在马路边，插着裤兜来回走动。
    这女朋友还没搞定，未来岳父又来捣乱，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