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期五放学之后，秦颜留下来做了卫生才离开学校，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秦颜很多年没有走这条种满庄稼的山坡小道，从三十三岁回到十三岁，再一次踏上这条路，她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每一步都有种小心翼翼感。
    上天对她是不公的，出生半脸红胎记，父母虽然平日里没说什么，但她知道，因为这个，他们不想要她。
    如果不是因为赵云清，史远帆也不可能答应和她恋爱，虽然他说过不在乎她的外表，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即使空飞不自由，但想联系她方法多的是，不至于等到每年休假才见上一面，其它时候音信全无，甚至在谈了十年恋爱后依旧不提结婚。
    如今她重生了，拥有未来二十年的记忆。
    这些记忆最珍贵之处，是可以给她一个不一样选择的人生。
    远方的火烧云红似火，夕阳的余温让她身子发暖，有种充实感蔓延到心房，然而当她看到不远处的村子时，褪个干净。
    脚步顿住，如果可以，她真想天高海阔，远走高飞，不再回到那个家。
    死前做出捐赠遗体的决定，不过是想让自己死后有个归宿罢了。
    那种心情，只有无家可归的人才懂。
    可是.....她现在身无分文，并且未成年，没有身份证，又能如何？
    秦颜站在小山坡的坡顶，踌躇了半响，旋即转身坐了下来，将书包放下，粉红色的廉价书包因为沉甸甸的书，肩带已经断了，被蹩脚的针线松松垮垮地缝着吊着寿命。
    不想回去，那就做作业吧。
    楚魔头说她学习成绩差不是假话，记忆里，因为她脸上的胎记以及家庭的原因，她的心思根本就没用在学习上，甚至觉得上学很痛苦，如今想想，是自己内心不够强大的无病呻吟罢了。
    幸好，虽然上辈子没怎么读书，但是后来她依旧靠着自己的努力自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皱着眉头做了会作业，直到天色快黑了才收拾好书包下山。
    “扑通~”
    不远处传来落水声，刚下小山坡的秦颜正好听见，循着声音朝路边的池塘看去，昏暗的天色下，池塘里有个身影在泛着亮光的水平面上扑通着。
    秦颜记忆开始倒退，她记得十三岁那年，回家的路上也是遇到过一个小男孩落水，她当时凭着一身孤勇跳入水里想救人，差点没被这个男孩一起带入水里，还好这个水塘也不深，她挣扎了几下还是安全上岸，不过当时男孩子被救上来之后就昏迷了，秦颜看着害怕，见远处来人了，赶紧撤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让她撞到落水了，这难道就是宿命？
    想起后来隐约听到的传闻，秦颜没有犹豫，她放下书包脱了鞋子，下水了。
    这个时候的水很冷，而且这个水塘用于灌溉庄稼用的，周边都有水草，下去救人一定得小心。
    水塘是在小马路下面，有将近两米的落差，秦颜在别人用来挑水的地势低矮处下水，相隔落水的小男孩有三四米远，她花了不到半分钟就游到小男孩身边。
    “别怕，我救你上去。”
    秦颜的安抚并没有用，小男孩已经呛水了，他难受又恐惧地将手伸向秦颜，企图攀附在秦颜身上。
    秦颜拨开那双小手，然后在他要沉水的时候，左手从他背后伸到腋下环胸抱住，小男孩脸部浮出水面，秦颜带着他往岸边游，不一会两人就都上岸了。
    “咳咳...”
    比起上辈子，小男孩这次是清醒的，他趴在地上难受地不停咳嗽着。
    晚上天气凉，秦颜将自己湿漉漉的衣角拎干，然后穿上鞋子，对歪倒在地上的小男孩道：“还好吧？”
    小男孩只顾着咳嗽，没有空理会秦颜的话。
    秦颜没有催他，等几分钟后小男孩缓过劲来，意外地没有哭天喊地，反而静静地红着眼眶盯着她瞧，像被猎人逮住的小兔子，耸拉着耳朵。
    秦颜莫名地有点心虚，“起来，我送你回去。”
    苗子阳摇着头，他不想小姐姐湿着衣服送他，太麻烦人了，他用软糯带着哑音的嗓子道：“谢谢姐姐，不过不用了，我家在矿上走一会就到了。”
    苗子阳说的煤矿，秦颜知道。
    大约走十几分钟就可以到了，也不远，附近的村民很多都在矿上上班，秦国峰就是之一。
    对于苗子阳的拒绝，秦颜深吸一口气，“你确定？”
    苗子阳想点头，可是看着眼前小姐姐的眼神，结巴道：“额……姐姐，天快黑了……我有点怕.....”
    秦颜笑着拍拍他的头。
    苗子阳也乖巧地报之一笑。
    苗子阳在水里折腾了好一会，体力有些不支，他跟在秦颜身后，悄悄地拉着秦颜的衣摆。
    秦颜才走一步，突然脑海里传来一段乐声，声音很美妙，但是也很短暂。
    【开机启动中....】
    秦颜站在原地，跟见鬼似的左顾右盼。
    苗子阳站在她身旁，见小姐姐像在找什么人似的，可左右无人，他懵噔了一会，莫名地一股寒气从脚底开始往上冒，他瑟瑟地开口：“姐姐？”
    秦颜满眼震惊地对苗子阳道：“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苗子阳小脸上都快有皱纹了，“没……”
    秦颜收敛神色，看来这个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可惜这声音很快就消失了，秦颜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什么开机启动？
    得不到答案，秦颜轻哼一声不管了，她带着苗子阳继续往矿上走。
    “姐姐，我们说说话吧。”苗子阳声音弱弱地，比落水后还要弱。
    秦颜不无不可道：“嗯，可以。”
    苗子阳很认真地聊天：“......我的铁环掉水里的，想捞没有捞起来，反而自己还掉水里了，回去我爸爸肯定得骂我。”
    秦颜：“不会的，你都掉水里了，你爸爸舍不得骂你。”
    苗子阳虚眼看着地面，沮丧地说：“要是我爸爸教过我游泳呢？”
    秦颜：“......你还小。”
    “滴~”
    一辆在农村很少出现的桑塔纳小轿车，从前方驶来。
    苗子阳抬头看了一眼，一路虚弱的声音终于雀跃起来：“我爸爸来了。”
    秦颜看到车子，就知道传闻是真的，她救的是胡家村煤矿老板的儿子。
    听说，上辈子救了苗子阳的人，得了煤矿老板一千块感谢费，并在矿上谋得了一个轻松的看门工作。
    秦颜听闻消息的时候，距离救人已经有半年了，她根本就没想着去争辩人是她救的事实。
    毕竟空口无凭，谁愿意相信这么瘦弱的她有勇气有能力救人。
    看着车子停在眼前，秦颜站住，驾驶座上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天色已经半黑，模糊地只能看到他冷硬的棱角。
    只听他声音浑厚道：“小阳。”
    “爸。”苗子阳跑过去，嗓子因为呛水有些哑。
    苗霆闻言察觉不对，神色凝重地抱住自己的儿子，这才发现儿子身上湿哒哒的，他脸上一沉：“掉水里了？”
    苗子阳埋在自己老爸怀里蹭了蹭，觉得脸上微微干了一点后，抬起头无辜又可怜道：“我一不小心掉到前面的水塘里了，喝了好多水....”
    苗霆静默了一会，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霆哥，小阳身子都是湿的，赶紧回去换衣服，不然会感冒的。”副驾驶座上下来的女人听到父子两的对话，急忙道。
    “小姨。”苗子阳轻声唤人。
    娄苏拿着自己的丝巾给苗子阳擦湿头发，一边询问：“告诉小姨，有没有哪里受伤？”
    苗子阳摇头。
    而一旁的苗霆自然注意到了与儿子同行的秦颜，他道：“你是胡家村的姑娘？”
    秦颜清淡地摇头：“不是，我是秦家村的。”
    “爸，我掉水里是秦颜姐姐把我救起来的。”苗子阳对自己老爸解释，想到路上小姐姐听到奇怪的声音，故而道：“让小姐姐去我们家住好不好？”
    秦颜主动推辞道：“子阳，天黑了我也要回家，既然你爸爸来了，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可是....”
    苗子阳还想说什么，秦颜就打断了他：“姐姐晚上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
    苗霆对进退有度的小姑娘印象还不错，抱着一向懂事的儿子道：“听姐姐的话，等以后有空再找姐姐玩，今天太晚了，让姐姐回家。”
    苗子阳无话可说。
    将儿子送回车上，苗霆转身又看向秦颜。
    秦颜上衣是她妈妈淘汰下来的花衬衫掉了领口的扣子，下身是蓝色的运动裤，还好现在是晚上，不然能看到，这条裤子不仅短了一截，还沾了不少油渍。
    而鞋子，是很结实又很便宜的运动鞋，丑，但耐穿。
    看来小姑娘家境不怎么好。
    他温声问道：“你爸爸是在矿上上班吧？”
    秦颜皱眉，她瞬间就知道苗霆是想还她救苗子阳的人情，并且把人情还到秦国峰的头上，毕竟相比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给一家之主行便利才是最大的帮助。
    可好处给在秦国枫头上跟她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