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
1。
所谓“神”,在这个庞杂的世界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向来是受人们敬仰朝拜的。“神”究竟是什么?不知,因为我不曾亲眼见过。自己曾翻阅古籍寻求答案,却多次无果而终。
我敬仰“神”,试图多次接近过,早些时候就翻阅了《搜神记》、《封神演义》、《聊斋志异》等等关于鬼魅仙神的故事。我完全被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所感染,其实也只算是看了热闹罢了,等读完了合上书却连三分之一内容也说不上,更甭提研究探讨“神”了。我问自己这个世界上究竟有“神”吗?“神”是玉皇大帝还是释迦摩尼;还是通指那些得道成正果的鬼狐仙怪。
其实活在这个世上,有时候还真得羡慕、嫉妒董永。而再想想自己,为什么在困窘不堪的时候七仙女就偏偏不来呢?更别提她掷一锭银子给自己,就是往兜里胡塞一把人民币也好嘛,至少让我知道这世上的确有“神”。
2。
我六岁那年,家里出了事,和我一起成长的二姐晚上突然高烧、呕吐、接着就抽搐。第二天,天麻麻亮父亲便急忙和二叔、四叔他们用架子车拉着二姐去北极镇卫生院救治。可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住院不到一天姐就离我们远去了。
二姐比我大一岁,我们一起玩耍、吃饭、甚至一起去茅子。我小时候好动,她不免就成了我练少林拳的活靶子,而且经常趁她不注意时向她背后出黑拳,等她回过头我已去无踪影。她爱哭,经常被我打痛或没打痛时都哭。有时侯,把家里人惹毛了,我俩便一起挨笤箸疙瘩。她爱向母亲打小报告,经常告我和大姐的黑状。我和大姐常趁母亲不在时,便商量着一起上火(教训)她,但等母亲脚尖刚着家脚后跟还没立稳时,她又接着去告状。
那时候,我每天几乎都跟在她屁股后面屁颠,其实从心底来说我还是很爱她的。到现在为止,我还清楚的记得我们玩的最后一个游戏,两人一起偷了家里的洗衣粉,兑了半脸盆凉水,掬着盆里的肥皂沫打水仗。。。。。。
去医院的大人们晚上都回来了,可唯独二姐永远地去了。。。。。。二姐突然离去使我一下子若有所知,那时其实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死亡,但我很明白,知道二姐再也不回来了,不再和我一起玩了。
那天,家里一下子变得很乱。整个亲族的、村里的四邻都来了,院子里乱嚷嚷的。母亲哭的死去活来,头发乱蓬蓬地跪在炕上,还不停地在炕楞上磕着自己的头,额前早已鼓起一个大包。后来在几个有劲人的帮助下才把母亲摁倒在炕上,让铁毛叔用最大号的玻璃针管打着葡萄糖水和镇静剂。当然铁毛叔是村卫生站的保健员。
镇静药似乎对母亲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她还是哭着喊着要再见二姐最后一面,可在这个时候谁又能帮她完成这个心愿呢?纭纭众生,人鬼殊途,我想靠人是不可能的,也许只有靠“神”了。
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母亲的状态一直不好,时哭时笑,喜怒无常,吃了很多药也无济于事。家里里里外外都是父亲一个人操持,眼看麦子快要搭镰了,父亲十分着急,便去找三爷商量。
父亲是三爷的亲侄子,自从爷过世后基本上族里的事都听三爷的,他人老、岁数大、经验丰富。父亲向三爷汇报了基本情况后,三爷仰躺在炕上也没起来,只是仰仰头看看父亲说:“这娃,喔是个明病,求医吃药顶个屁哩。你赶紧到湾里村看刘先生到吗,请来看看院庄子有啥吗哒吗?”。父亲在三爷的催促下终于以最短时间请到了刘先生。
刘先生是我们这一带最出名的阴阳先生,传说他有趋吉辟凶的本领,可以将人得的病移植于草木上。那一年邻村XXX得了毒疮,他便施法念咒将疮移到一棵白杨树上,后来病愈了,杨树却死了。乡里人便把他以“神”看待。
刘先生来后,家里先做了两碗鸡蛋煎汤面款待,酒足饭饱后他便开始忙碌工作。只见他拿着一个磨得早掉了色的老罗盘在院子里转悠,这停停哪看看,然后把父亲叫到身旁一同背靠墙蹲下,边比划边说:“这庄子住不成人,庄基后背是沟崖,龙脉阻断,无气啊,大凶!但凡世间万物有气则生,无气则死,像这庄子一定人畜不旺。”
其实对于人,不用说眼前的二姐是个例子;可对于畜而言,父亲回想着说:“对、对,前几年家里的确死过一头驴”。他便从心底里佩服先生说的准,真可谓是“神断!”。这时只见父亲向先生不停地发着“花果山”牌香烟,并急忙凑近恭敬地去点火,然后继续向先生请教。先生说:“家里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庄神不安,妇人多疾,院内异响,啾唧不停。”先生又仔细掐指推算并接着说道:“这庄子里煞气很重!几口窑洞像个悬在空中的馍篮篮,始终摇摆不定,庄煞必然三年一小犯,五年一大犯。”。这时,我看到父亲皱了一下眉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虑和恐慌,但他又急忙追问先生破解之术。先生坦然地告诉他:“安神!”。
接着,先生向父亲一一摊派安神所需的新碗、桂枝红布,黑缎子,五色纸,一席饭还有红烛黄裱等等物品,像厨师开菜单一样列了一长串。后来,父亲花了五十多块钱才终于将物品一一备齐。
“安神”是选在夜晚子时举行的。先生在院中心布了一张大桌,把用黄纸写的神牌位插在盛满五谷的小升子里,升子又一一安放在桌子中央。牌位上写的是神灵尊称,有元始天尊、道德天尊、灵宝天尊、庄神、灶君等等大小众神。接着先生便开始焚香烧裱,三拜九叩。只见他双掌合十,两目微闭,心神专一,十分虔诚。接着又把七个新碗按照北斗七星式样一一摊摆在神案前,每个碗内均写有五个大朱砂“雷”字,也称作“五雷碗”。然后见他光着膀子、赤着脚在碗上来回跳跃奔跑,手里还不停地摇着小铜钟,嘴里念着咒语。咒语时急时缓,时高时低,如夜空里最美妙的梵唱。其实,人们只能含含糊糊揣摩明白了几句:“小铜钟,上通天;小铜钟,下透地;铜钟一响通天地”。先生来回折腾着,犹如神灵附体。只见他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犹如脚下生风,但额前及脸颊上却滚下豆大的汗粒。大人们也跟着忙活,但更多的是充当观众欣赏着他优美绝伦的舞姿。安神完毕,先生坐在地上打坐歇息,同时又吩咐家人为神献上菜肴,礼金(二百元),黑红布等等。当然这些东西献神后,菜肴归大家一起享用,而礼金、布匹当然归先生所有。
在那个年代,家里很穷,吃用紧张,没有余粮余钱,至于礼金其实是亲戚帮忙凑起来的。这笔大支出需要家里不开销,父亲用半年工钱才能还得上。后来先生临走时嘱托还要将七根红线绑在门闩上,七日内妨忌生人来访。
一切就这样匆匆而结,等到邻居一一散去,已是黎明破晓。后来母亲的病也没有太大起色,只是发病次数略见减少。父亲无奈再次出访而求教于老先生,先生黑下脸说:“七日内没记好生人,有人来过你家,能怪谁哩?”,然后只是摇头不再做任何多余解答。
3。
其实自从二姐出事后,我和大姐变得很听话,什么事都依着母亲,尽量不让她多操心。可母亲的心结并没有因我们的乖巧而得到化解,也不可能因“安神”而解脱。
她常常抱怨说姐是村里的“急脚鬼”抱走的。“急脚鬼”是老辈人常说的,其实是一种“鬼仙”,它将魂魄依附于某活人身上,某人就成了它的徒弟,弟子只要一碰谁家孩子,谁家的娃就必死无疑。做为“鬼仙”的弟子每年是有任务的,譬如一年要伤害五十或一百个娃娃,如若任务完不成,她便会随之死亡且永不超生。但凡谁要知道自家的孩子是否为其所害,只要偷得她的一只鞋,把它用木钉钉在自家院中心,她便会前来招供罪状,据说挺灵的。
听村里人说离我家不远的XXX老婆就是急脚鬼徒弟,母亲说二姐出事那天她曾匆匆经过我家门口,后来母亲发誓说一定要搞到她的一只鞋。
直至某一天母亲说她梦见二姐了,梦里告诉她,说世上没有什么急脚鬼,自己命该此劫,求母亲饶恕她的不忠不孝。梦醒后,母亲又是一场大哭,但在此后的日子里她似乎如有所悟,流泪的日子日渐减少,身体也慢慢地康复。
其实我想,世间应该有“神”,“神”就是人,每个人都是“神”。“神”是人的意志、精神、信心、信仰,故人乱则“神”乱,人安则“神”安。所以当我们身边无论发生多么大的灾害,切勿胡乱猜疑,没有逻辑地去思考、推断;我们一定要保持镇定、坦然、从容地去面对和处理现实中发生的一切,这或许才真的称谓之“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