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地窑
刚出过晌午饭,村里的大喇叭又响上了:“广大村民注意了!下午三点半,全村所有劳力带上工具到二队沟边回填老庄基。”接着播放秦腔,没唱屁大一会儿又喊:“各小组组长抓紧时间到办公室开会!”接着又继续播放秦腔。
喊话的全村都知道是村支书。他个子被土行孙高一头,头发脱得比和尚还少,生在中华民国,长在红旗下,经历过抗战生活,背诵过毛主席语录,是低标准时期的好干部,是改革开放的好支书。他的作风好、政策硬,说啥就干啥,谁见谁怕,只要喇叭一喊话,底下就克里马察(就是马上执行)。
秦腔还没唱上两句半,妈就急急火火找到我:“快、快快、两喝(赶紧)带上家具给咱家混工分去!”。
那时候给村里干活不赚钱,当时就兴义务工。每家每户每年工分有标准,完不成工分就以钱顶工,每年连同“两税一费”同时上交。家里钱缺又劳力紧张,就只能派我去顶杠,因为我人小力气少,重活其实干不倒,去了就是帮忙推个架子车,下班混个半人工分票票。
这次老庄基回填是县里的号召,村里及时贯彻落实党政精神,打着“回填废用老庄基,增添耕田面积”的旗号,挂横幅、贴标语,上效下应,干的轰轰烈烈。说是废用老庄基回填其实管住人没住人,一大伙带上家火立在地窑岩头就往下丢土,住在地窑里的出来立在窑门口叫娘老子地向上骂。骂啥都是个球不顶,为了增加回填面积,只有逼着移民搬迁。
其实这次回填工程我们家的老庄基早在目标之列,大哥一家已被撵出来借居于我家的两间砖瓦房里。我家的老庄基是爷爷亲兄弟三个一起修的,是共有十几孔窑洞的大院子。后来分了家,三家各占五六个窑。那时候修一坑子地窑比现在城里买个三室两厅还难,爷爷们老兄弟三个挖了十几年才完工的,土是他们一;头一;头挖,然后又用条子笼一担一担才担完的,再加上那时农具不参活(农具落后,不好用),自然修筑时间就更长了。而现在看来,这活也就是个用一台挖掘机三五天就能完工的小活。
老庄子在今天看来只不过是个大土坑坑和几个土洞洞,也没啥稀奇的,可在那时,不是我咵海口,我们家的地窑的确是村里的小别墅,每天都能听到许多赞赏和夸奖。听村里人说,当年爷爷在地窑竣工的那天特别高兴,把一尺多长的旱烟锅子在鞋帮子上“乓、乓、乓”一掸笑着说:“这下沃野了(好了),从此以后子孙后代就不愁没地方住了。。。。。。”,可是现在爷爷的老弟兄还没走完,地窑就被填平了,村里近几年又兴起了盖楼板大平房,既宽敞明亮又舒适。如若现在爷爷还在世的话,我一定要采访一下他老人家此时此刻的所闻所感,对于住宅的问题他一定有一肚子话对我说,乃至对全中国、对全社会的人说。
填地窑的那天,村支书坐镇于沟边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亲自督战。指挥所很特别,是个一面开口的帆布棚,棚口上方插着党旗、国旗,前面摆着几张桌子,桌上铺着崭新的红桌布,桌中央架着麦克风,村支书就坐在话筒前,以便随时发布命令。其余的村干部和我们一样,在工程一线出力、流汗、抡;头。
看着地窑庄基被土淹没,窑洞口逐渐缩小再缩小,小得甚至连只狗都钻不进去的时候,我的确有些惋惜,可再看看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干劲和土堆上迎风飘扬的红旗以及村里新修的大路和逐渐多起来的楼房,我又感到很欣慰!
多少年很快过去了,当年填地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回忆故去的往事,还真想再看看村里当年的老地窑,可现如今爬沟溜渠也找不上几个窑洞洞了。老支书去年去世了,村里来了很多人,大家都说老支书好,不是他老人家那几年苦苦相逼的话,咱们现在可能还躲在窑洞里,说不定早让5。12地震给吃了。在七言八语的议论下,对于老支书和这个村庄我只总结了一句话:时代造就了人,人又创造了新时代。
村里的新支书上任也好几年了,这几年他正积极带领大家大搞新农村建设,集体建平房,硬化村路面,安装路灯,村里一下子呈现出繁荣昌盛的新气像。可对于村里的发展,对于住宅我心里已早有尺度,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会再没能量可(没注意)了。我会永远借鉴于爷爷与地窑的故事,对于住宅不但要跟上时代发展要求,还一定要整(盖)个千秋万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