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
    往年的岁暮，石云飞和严进林都要去业务单位拜年，也要去经办人员家里送点礼品。如今石云飞自己搞企业了，为了厂里明年能有业务做，还不得不去走走。如今只好和盛成秀一道去了。
    吕黎明还是那么热情地招呼说：“来来来，坐坐坐，石师母还没到我家来过，算是稀客哦。”石云飞等盛成秀和吕黎明的夫人一道去厨房的时候，摸出准备好的一千元钱给吕黎明，吕黎明不收把钱还给他说：“这啷格好得哟，把钱拿回去，这钱我不能收。”
    石云飞问道：“为啥子呢？”吕黎明说：“你还是拿回去吧。”石云飞说：“你是有啥子为难的？”吕黎明说：“不是恁么一回事。”石云飞说：“往年你都收的，是不是以后不拿业务给我们做了？”吕黎明说：“没得那个事得。”
    石云飞说：“那你就收下吧。”吕黎明说：“要不这样，这钱就当我还你的。”石云飞说：“借的是借的，送的是送的，我不上你的当，借的钱你有了钱还我都要得，这钱你还是收下。”其实送这钱盛成秀知道，石云飞只是怕吕黎明因为盛成秀在场而多心而已。
    离开时，吕黎明拿出一只不知是哪个单位开业务会发的石英挂钟送给石云飞。出来以后，盛成秀问石云飞道：“他说把钱还你，啷格不收呢？”石云飞说：“现在正是和严进林争业务的时候，他来找我们借三千块钱，你晓得他心头是啷格想的，他真是借钱有了钱以后会来还你，他如果是想在你这里来弄点钱用，你为了做他的业务也只有让他弄。”从此吕黎明没有拿铜配件来做，也没有主动来还钱。
    二
    鲁光礼并没有因为过去的不愉快冷淡石云飞。表面上还是那么热情，还是那么殷勤的劝酒。当石云飞把一千元钱放在桌子上时，他就那么不经意的随手一抹，随手把一千元钱装进了荷包里。
    说起以前的一些事情，鲁光礼宽怀大度地说：“以前的事情，过去就算了。”只随口提了一句：“鲁老二没事情做，还可不可以让他来你哪儿？”石云飞说：“万一他再把坩埚故意捅穿啷格办？”鲁光礼说：“可能不会了哟。”这以后，鲁光礼再没拿铜件业务给石云飞了
    当石云飞把一千元钱放在小猛的饭桌边时，猛正圆只乜斜着瞟了一眼，又继续劝石云飞喝酒,石云飞做任何事情都是十分认真的，喝酒也如此。酒杯里的酒稍少一点，小猛即刻给他添上，俩人天南海北的吹牛。也说起他和严进林相交二十年，没有想到如此结局，也谈魏翔塔给石云飞搞材料。
    小猛说他之所以给郭正弘当跑腿的，因为以前他曾给一个校办工厂搞材料出了事情。小猛说：“哪个校办厂的厂长，不晓得啷格打听到，我父亲在钢厂当厂长。主动要我帮他搞钢材，说好只要搞到钢材，每吨给我十元钱的业务费。我用比市场价低一百元的价格，帮他搞了五十吨。第一次他还很讲信用，给了我五百元钱。后来他又要，我又用原先的那个价格，给他搞了一百吨，可当我找他要钱时，他赖账了，不给我。
    我找他要了几次，他不但不给，反而跑去厂里把我告了。厂里来人调查了解，我那时候也很傻，实话实说，我认为我跑了路，花了时间精力还花了路费，他给我的钱我该得的。没想到厂里的头头硬要我把钱退了，还要我写检查，也从此把我挂了起来。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他好似不经意的问石云飞道：“魏师傅恐怕帮你搞了不少铜材吧？”石云飞说：“恐怕有一二十吨吧。”小猛说：“你啷格和他了的？”石云飞说：“一公斤给他一元钱。”猛正圆说：“他各人得？”石云飞道：“他说要去供应科疏通关系，他各人完全是帮忙。”
    猛正圆沉默了，从他的神态中，石云飞明显的感觉猛正圆有点不安逸。石云飞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口里说：“你放心，我石云飞决不会亏待朋友，以后我找了钱，说不定哪一天会给你送一万块来。”
    三
    石云飞觉得魏师傅帮了忙，应该拿钱给他，不管他自己得还是拿去疏通关系。魏师傅帮他搞的电解铜，就加上一块钱，也比市面上的价格低。电解铜国家计划价，每吨五千七百三十元，计划外价九千二百元，议价是一万二千元。
    魏师傅搞来的电解铜是国家计划价，每公斤加上一元钱才六千七百三十元。这价格你在市面上是无法买到的，魏师傅搞了二十吨，石云飞给了二万元钱，石云飞觉得这二万元给的值。只是和自己今天给小猛的一千元相比，也许给小猛的是少了点。
    自己出来建厂，如果不是小猛把小铜套拿给他做，还说他人去哪里，小铜套就随他去哪里。没有小猛给他的小铜套，他的厂能够办起来么？既然别人把你当成朋友，自己不能这么厚此薄彼的。但自己现在一时真的拿不出多的钱来。
    他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对不起小猛。自己是个农民，什么也不懂，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自己找了钱，一定得对得起他。小猛很会劝酒，石云飞从他家出来时，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小铜套的业务量减少了，原来一个月总有千把件，现在也就几百件，不是新产品就是抢急件。问他，总是说计划没有下来。魏师傅还是一路来，也一起去吃火锅，说起小铜套，魏师傅说：“是，这段时间是没有做好多。”
    开始石云飞没察觉出了什么问题，小铜套的量逐月减少他才有点警觉。小猛的言谈举止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问题。石云飞心里犯嘀咕，和汽配厂打交道许多年了，他们厂的生产量不至于就这么点。
    他预感自己与小猛之间出什么问题了。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小猛呀，难道汽配厂真的没有多少小铜套外协了？石云飞觉得不可能。
    小猛还是石老板前石老板后的，言谈举止还是那么一脸的笑容，来了就去吃火锅，就劝石云飞喝酒，从不谈回扣什么的，他很会吹牛，来了就天南海北的吹。一般都是他说，石云飞盛成秀和魏师傅都是听众，确实看不出和原来有什么不同。
    四
    盛成秀也感觉汽配厂的小铜套少了，问石云飞小猛是不是把业务拿去给别人做了？石云飞回答不出来。蓦地想起小猛问魏师傅得了多少钱的话，也许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三月，春光明媚。石云飞从魏师傅嘴里知道了小猛的生日，石云飞要成盛秀拿五千元钱去送他。成盛秀惊讶的说：“送恁么多？他一年的工资都没得五千元。”
    石云飞叹了口气说：“你没发觉汽配厂的铜套没得以前多了。”成盛秀说：“很有可能小猛拿出去做了。”石云飞说：“没办法，只有给他进点贡了。”成盛秀说：“他们厂往年也只十来万，按百分之三算也送不了恁么多。”
    石云飞说：“别人也有给百分之五的。再说，我们企业要生存，就要有一股长流水，只要他每年有十来万的业务给我们做，企业就能生存，工人就能发工资。即使我们把所有的利润全给他，我们有了那股活命的水，企业就可以活下去，我们就有机会找钱。不然，没有这股活命的水，企业垮了，我们就连找钱的机会都没有了。”听石云飞如此说。成盛秀不说话了。
    当石云飞把五千元钱摆在桌面上时，小猛“呀”了一声说：“恁么多呀！”石云飞说：“去年银根紧缩，实在拿不出钱来，真是对不起。”小猛说：“嗨呀！都是朋友，哪用得着这样哦……”随手把钱装进了抽屉里。
    这天，小猛的话特多，人也特高兴，只把石云飞灌的二麻麻的才罢休。随后的两个节日，石云飞又各送了五千元钱去。元旦和春节，还照去不误。细算起来，给小猛的钱已经达到百分之二十几了。汽配厂的业务逐渐回升。这一年小铜套做了二十多万，历年最多。
    石云飞不惜本钱的目的，只是想培养一股细小的长流水,用这长流水，维持企业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