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年底了,周胜给石云飞建议,开一个业务会,把业务单位的相关人员喊起来,吃顿饭只是个借口,发个红包送个礼,为明年的工作打个基础。 红包里不能装现金,得去百货公司换代金卷,每个红包里装五十到一百元,视来人的身份和关系决定给多少。另外还得准备一份礼品,诸如毛巾被,热水瓶什么的。
此时,石云飞独自办厂的时间不长,认识的与业务相关的人员并不多,就只吕黎明,鲁光礼,郭正弘,猛正圆,魏翔塔几个人,其他请谁不请谁都是周胜在安排。
为了今后的工作顺利不出麻烦,石云飞给税务局,信用社和村委会各送去了一张请贴。信用社来的人是陈主任,她一来就给石云飞道歉,说以前没有贷款给他,那是受了极左思想的影响。尤殊光来后悄悄给石云飞说,借的那一千块钱现在没得法,有了钱一定还他。
村支书石龙全笑哈哈的来了,身后跟着石云来,石龙全说:“石云来说不来,我硬是把他拉来了。大哥的厂开业务会,你当兄弟的应当支持才是,哪有不来的道理?”
石云飞从来没有在公众场面上发言讲过话,这会是他召开的,还非得他讲话不可。石云飞紧张得不知道自己在会上说了些什么,结结巴巴还战战兢兢的,话没有说上两分钟,大意就是欢迎大家来开会,希望大家支持以后的工作。请客吃饭发放礼品都是周胜一手操持,石云飞还觉得周胜是一个好帮手。
堆屋的住宅修好了,两楼一底三层楼房,石云飞喜欢住高处,三楼修的是封闭楼梯间。这几年石云飞买了不少书,他把书搬进楼梯间里,楼梯间的三面墙上,都安装了卫生间用的三层壁柜。
这壁柜是石云飞专门设计用来存书的。进门左面有一个小窗子,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竹制的书架。壁柜和书架上整齐的堆满了书。
这是一个知识复苏的年代,山西刊授大学给石云飞寄来了许多书。只要有时间,石云飞都是斜依在床上,借着小窗户的亮光读书。石云飞觉得自己这一代人,失去的读书时间太多了。他现在深切地体会到没有知识的难处,很多事情想做可心有余力不足。得抓紧时间学习,把失去的找回来。
突然,石云来的儿石原闯进小屋哭兮兮地说:“伯伯,婆婆跩了,你去看看吧。”石云飞翻身起来,跟着石云原来到石云来家。母亲斜依在江水会怀里,石云飞问道:“来弟去哪里了?”江水会说:“找车去了。”
车来了,人们七手八脚的把母亲抬上车。医院的急救室里,医生紧急抢救,无回天之力,母亲去世了。
二
也许是因为石云来是村长的缘故,来送礼的人很多。三天三夜,石云飞和石云来没有合眼,丧事办完了,俩人都累得筋疲力尽。生活才刚刚好起来,妈妈就离开他们了。
母亲这辈子,像母鸡护小鸡似的,含辛茹苦养育几姊妹,那备受欺凌的岁月,母亲承受了多大的屈辱和多艰辛的磨难,眼看好日子来了,可母亲却走了,这让石云飞、石云来、石云情,无不万分悲痛。
石云飞和石云来这几天的心情都十分悲痛。安葬了母亲的骨灰盒,石云来独自喝起闷酒来。几杯酒下肚,石云来扑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石云飞的脑海一片空白,自己并不觉有多难过,可那眼泪水却抑制不住的往下淌,始终擦拭不尽。
石云情哭着劝说道:“二哥,别伤心了,这几年你不和我们往来,也不让妈妈去我和大哥那里 ,去了你就赶紧来接,但我们知道你对妈妈好,你的经济收入比我们好些,这几年妈在你这里,不知少受了多少苦,妈在九泉之下不会怪你的。只是我们……缘缘姐姐不知道在哪里……”说着也黯然神伤。
石云飞对盛成秀说:“你去问你老汉,石云缘在哪里?”正好盛月桥走来听见了石云飞的话说道:“这么多年人没回来过,连一点音信也没有捎回来,我啷格晓得她在哪里?”
石云飞恨恨地说:“都是你作的孽。”盛成秀说:“别这样,再啷格他也是你的老人。”石云飞说:“他是老人?他是老人当初就不该做那些事情。”
石云来闻声说道:“算了吧,这都怪那个时代。那个时代的人想法看法都不同,还要经受那些利益的诱惑……也怪不得他……。”
三
石云情和靳泽雪带着她女儿回去了,盛成秀和盛月桥也走了。石云飞拿出二千元钱说道:“兄弟,每当妈妈到我那里去,都有做不完的事情。这些年妈妈多亏你,虽说这几年我也找了不少钱,可你也晓得农民办一个厂有多不容易。妈妈的事情都是你花消的,这两千块钱你拿去。”
石云来说:“钱我不要,你拿回去。你们对妈妈都好,这我晓得。你办厂来找我没有帮你的忙,只要你别怪我就行了。”石云飞紧挨着他坐下说:“我啷格会怪你呢?我想象得出你的难处。”该走的人都走了,只剩兄弟俩。石云来说:“不怪我就好。”
他看了看四周没有其它的人又说道:“你知道我这个村长是啷格当的吗?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虽然政策允许有能力可以竞选村委会主任,可如果上面下面没有人,哪个选你,连候选人的资格都没有,别说去竞选村主任。
说实话,我是沾了老亲爷的光,老亲爷在村里当了三十年的大队长,上头下头哪里没得些关系,不晓得有好多人成天盯着这个位子,现在是按效益提取报酬,收入还可以。
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今天不容易,好多人都想把你挤下台,所以做事情不得不小心了又小心。村长只是抓经济工作的,说是说分工合作各人管各人的事情,可实际工作还是石龙全说了算,很多事情都要他点脑壳才柯得平。
工作搞出成绩,是党支部领导的好,出了啥子问题,就得你自己背起,严有鱼现在是镇党委书记,那盯着你的目光,像你是个十足的贪污犯似的。原先我恨**,恨严有鱼,我曾发誓我这辈子不当好人,也不让我的孩子当好人。
现在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知道我该恨谁了。我自己也是**员了,当了村主任,不入党还行?自然就成为党员了。现在的政策是好,可是执行政策的人呢?有些人一辈子想的都是自己,他们表面上还是好人,就像我们那些年表面上是坏人一样。
我终于明白一个人不能代表一个组织,一个人坏不可能整个组织都坏。人们都说蒋界石坏,即使蒋界石真坏,不见得国民党就都是坏人。我也明白了什么是上级,就是有权管你的人。有些事情即使你不想干,可你的上级要干,你也只得随着他干,不然你这个干部就到头了。
现在很多事情都不好说,只有自己管好自己,严有鱼和石龙全是穿一条裤子的,不知道他们暗地里在搞什么,反正我也无权过问,你不晓得我有多难……”石云飞说:“你按规定该办的就办,不该办的就不办,人家能把你做个啥子嘛。”
石云来说:“你说得轻巧,你的营业执照没用三天的时间就办下来了,正常渠道能行么?如果我去帮你办,人家肯定会买这个面子,可是人家以后有些事情,该办不该办的事情来找到你,那时你啷格办?我不能让别人留下口实。”
石云飞说:“可你帮村民们办事呢?”石云来说:“那些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跟别人办心安理得的,没得哪个有空话说,我也说得起硬话,有人敢卡着不办我可以找上级领导,如果是亲戚朋友能这么做么,就说承包来讲,同样的价格承包给别人没得人说空话,即使高出那个价格承包给你,别人的空话就出来了。不说以后来个运动你脱不到手,就是现在你也说不脱走不脱。所以凡是亲戚朋友一四六九不往来,没得哪个说得起我啥子。”石云飞说:“兄弟,我不会怪你,我们这样家庭出来的人,这二十年都是在踩钢丝,不知道哪一天会掉下来……。”
石云来叹了一口气,说:“我在一部电影里听一位司令员说过这样一句话:‘不想下台的干部不是好干部。’可下台有很多种,政治运动来了,下台不下台自己难以左右。得罪了上头管你的人,人家要赶你下台,那也没有办法。反正在这个位子上坐一天,自己干点自己该干的事情,即使运动来了,自己也有话可说。
但愿那样的日子永远别再来了,但愿这样的日子能永远的持续下去,但愿我们能永远的和别人一样,在一个相同的起跑线上……翻砂铜件我做过,每年的产值有个二三十万元,利润就有万把块钱,只要政策不变,以后的日子会更好的……可惜母亲她老人家看不见了……”
送石云飞出来时石云来说:“我们这样的人,以前没有说话的机会,喊你上台不是斗争你都是批判你,没在公众场伙发过言,哪天你说话结结巴巴的。这不奇怪,我记得第一次主持会议开会发言,事前写好了草稿还读得乱七八糟,讲话时紧张得好像全身都在发抖。以后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习惯了。”
石云来的村长当的很尴尬,他说的话不经石龙全点头难于作数,很多人不卖他的账,镇里当党委书记的严有鱼对他颇有微词,说起是村长当家,而石云来的村长也基本上是傀儡,这些事石云来不愿意与别人诉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