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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工地上竖起了醒目的大红标语。
    这些变化与石云飞没有什么关系,他被安排去给别人一起开山取石,再把开取出的石块用来垒砌堡坎耘造梯田。石云飞初学石匠,一心钻研如何能把钢钻的钢火淬得更硬一些,如何顺着岩石的纹路才能又快又好的开出条石来,云行国比他大几岁,就权充他的师傅了。
    云行国把烧红了的钢钻子,从火里取出来伸进冷水里,大约半分锺以后又取出钢钻,然后指着还在冒热气的钢钻尖尖说:“你看吧,从这里开始,会泛起一股蓝火,待蓝火升至钢尖时,再把钢钻又伸进水里。这只是打一般石头用的钢钻,如果打青石要淬黄火,打比青石还硬的石头,就要淬白火,白火不好淬我都搞不称透。”
    云行国又教石云飞如何开山取石,如何打穴眼和如何使用大锤。石匠的嘴最烂,看见女人过路就打胡乱说,远远一个姑娘来了。云行有摸起大锤吼道:“小妹儿你走慢点哟,你看哥哥来打你那眼眼啰……哎……小妹儿你慢慢走喔……你看哥哥来弄你那口口哟……哎……”那姑娘来到近前喊道:“哥,你乌火连天吼啥子?”原来这姑娘是云行有的妹妹云行奇,她说:“公社通知你们改土连,改土的工作要停下来,今天下午到工农剧场看戏和参观新富农庄园,你们民兵营长呢?”盛成厚闻声走拢来问道:“啥子事。”云行奇说:“下午看戏和参观你晓得不?”盛成厚问道:“戏票呢?”云行奇从身上摸出一叠票来说:“你要把改土连的人招呼好,看完戏就要去参观,明天要开斗争大会。”
    云行奇走了,王学忠对云行有说:“你嘴巴还是该积点德,别这么打胡乱说的,你看你妹……”没等他说完云行有抢着说道:“关你**事……”正说着话,过来几个背老式步枪的年轻人,问说:“哪个是王学忠?”王学忠答说:“我是。”一个青年说:“跟我们走。”王学忠问道:“到哪儿去?”那青年又说:“喊你走你就走,到哪儿去不是该你问的。”王学忠说:“我不去。”那青年喊他同来的人说:“把他捆起来。”几个人上来抓王学忠,一个人拿出绳索来捆他。王学忠说:“我做了啥子事情?你们来抓我?”云行国上来问道:“他做了啥子事情?你们要抓他。”盛成厚说:“你妈没给你说,现在定了他是坏份子。”云行国问王学忠道:“你偷东西了吗”王学忠说:“我天天跟你们一起上下班,到哪里去偷东西。”来抓他的青年人说:“坏份子不一定是偷了东西才是坏分子。坏分子是思想坏,虽然他没有偷东西,肯定时常想偷东西。想偷东西不就是坏份子了么。”王学忠被抓起走了。石云飞不明白,王学忠怎么成了坏份子了?一个人想偷东西也会成坏分子?谁知道他想了要去偷别人东西的?即使他心里想了,只要没去,就没犯法,怎么就成坏分子了?
    二
    下午看的是话剧,一个青年工人星期天去打野鸭子,买了一套148元钱的衣服,剧目叫“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让石云飞没有想到的是,去参观的新富农庄园会是扬海云的家。
    石云飞没有忘记三年前的一场大火。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石云飞放学回家。快到家门口时,蓦然发现百坟堡下浓烟滚滚,阡陌小路上有人在跑,有人在喊:“失火啰……失火啰……”石云飞跑到失火点,大火呼啦呼啦燃得正旺,屋顶全塌了,三间茅屋成了一遍火海,扬海云抱着头蹬在一边,扬阳晃望着大火嚎啕大哭:“妈……妈……妈妈……”石云飞问扬阳晃道:“你妈妈她们?……”扬阳晃哭着说:“她们都没有跑出来呀……”火从堂屋燃起,堂屋里堆满了柴草。俩个妹妹玩火引燃柴草,大火瞬间封门,抢东西的婆婆和妈妈进去了就没出来,只杨阳晃眼疾手快的抱出来了一床铺盖儿,堂屋就烧塌了……
    闻六儿泪水涟涟地站在一旁,自从外公外婆去世以后,他一直住在扬海云家。外公外婆在世时,他就没有读书已在生产队上班了,他人小工分少,生产队分的钱他自己打零用,自留地和饲料地由扬海云耕种,收成作为闻六儿一日三餐的用度,扬海云把他和自己的子女相同对待,过年也同样缝制一身新衣服。
    这场大火这家人仅从火里抢出来一床铺盖,扬阳晃的婆婆,妈妈和两个妹妹被大火吞噬了。这个家庭的一切,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其后不久石云飞去看过他们。那时,他们在废墟的一角搭起了半边毛草屋,条石上放了一排竹棒,上面放上稻草和一张破草席,闻六儿还和他们住在一起,没有盖的半边屋的地上,三个石头支起锅,就在那里煮饭吃。
    三年过去了,石云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出现了一座全新的三合院。正房一排三间二层楼的砖瓦房,两边各两间厢房,院前一排四间羊圈,院前院后的坡坎上,几十只山羊悠闲地吃草。白墙黑瓦隐现在绿竹丛中。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往院子里走。扬阳晃和闻六儿瓜兮兮地站在一旁,石云飞问道:“你爸呢?”杨阳晃说:“上午被人叫走了。”
    三
    正房楼上中间堂屋是客厅,两边各有一套三人坐的皮沙法,后墙一个方茶几,两边各有一个单人坐的皮沙发。楼下堂屋的摆设和楼上一样,只是沙发是木制的。楼上两边居室里各安放着一张有踏板的老式架子床和老式家具,楼下两居室各安放的是新式架子床和新式家具。二楼堂屋有一部红灯牌的收音机,楼下堂屋有一部蝴蝶牌的缝纫机。左边厢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饭厅。右边两厢房空着,里面只有一辆飞越牌自行车。楼上楼下都有背着枪的民兵走来走去,不准人在屋中逗留。一个参观的人说:“这一家人打整得这么巴什,不晓得哪来的钱?”一个人说:“人家喂养羊子找的钱。”另一个人说:“喂养羊子找钱又不犯法,肯定是偷的钱。”先前那人说:“人已经被抓起来了,明天要开会,到时你就晓得了。”
    就在那天下午,吴嗣石被叫到了大队办公室,几个人详细讯问了她是那一年进的石家门,那一年在石家结的婚。大队书记张国全对她说:“解放前三年你就是地主家庭里的成员了,你本人的成份要算地主,从今以后你只能规规距距,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今天晚上就不准回去了。”江惜河说:“人家屋头还有几个小娃儿,你不让她回去娃儿啷格办?”莆妖言说:“你让她回去跑了啷格办?”江惜河说:“跑了找我要人。”莆妖言说:“明天早晨到大队办公室来。”吴嗣石走了,江惜河对治保主任莆妖言说:“上级要求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打活老虎,这个人最多算只死老虎,暂时应当摆在一边,别忘了当前首要的政治任务。”张国全本想说什么,听江惜河如此说,没再开腔了。
    吴嗣石被放了回来。她明白,石天仪说的事情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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