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当晚,杜乡长来了,孩子们和她很亲热,说这道那的,不知怎么把学校追要学费的事情说了出来。 杜乡长说:“不是给你们减免了的吗?怎么?……”
石云来说:“校长说我们出身成份不好,人家贫下中农的娃儿都没有减免,地主的娃儿还减免学费,就要我们补交。说如果不拿去补交了,就叫我们别去学校上课了。”
杜乡长说了句:“怎么可以这样……”就没有再说话了,神情有些沮丧,也有些无可奈何。孩子们散去了,都去做自己的家庭作业。杜乡长有很重的心事,不想久留,摸出些钱对吴嗣石说:“去把孩子们的学费缴了吧,尽量让他们多读点书,以后我不方便来了,今天我都是悄悄来的,来了被人看见会给你惹麻烦的。”
杜乡长没有说,其实她没有调工作,而是被挂了起来,连工资都停发了,还有可能被开除党籍。以后泥菩萨过河,也许自身都难保了。这些话不好对吴嗣石说,不等吴嗣石说什么丢下钱悄悄的走了。
二
石云飞不去读书了,无论吴嗣石怎么说,他终是不去了。说这个家庭需要劳动力,不是他就是弟弟,自己是哥哥,该当承担哥哥的责任。由于贫穷和饥饿,有些孩子小学没读毕业就失学了。吴嗣石觉得石云飞身世可怜,该当竭力让他多读书,让石云来辍学。石云飞不听她的,说什么事都可以听她的,就这件事情不行。
几个孩子能把书读到现在,全靠杜乡长时不时的帮助。可现在……吴嗣石听人说杜乡长犯了错误,被撤职了。从杜乡长的谈话中,吴嗣石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要发生的事情跟杜乡长有关,杜乡长这么好的人会犯什么错误呢,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不是政府的政策么。靠这政策日子才好了起来,吴嗣石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石云飞做梦都想着上学读书,他现在每天都带着一本和一本新华字典,休息的时候,有时看,更多的时候是把新华字典当成读,
云行有已经长成一个青年小伙子了,一群半大小子追随他左右。生产队兴修水利改田改土。专门抽调年轻人组建改土民兵连。连长盛成厚,副连长江惜河。盛成厚当了连长不做事了,坐在一间用农房临时做的指挥部里,偶尔去工地转一圈。江惜河每天和改土连的战士同劳动,抬连二石垒砌堡坎。有人私下说江惜河犯了错误,不然不会来抬条石,怎么不和盛成厚坐镇指挥部?
民兵战士生活集体化,每天列队早请示晚汇报。举着红宝书背颂**语录,最后同声喊:祝伟大的统帅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三
“你看,云行国给我妹妹的,帮忙看看写的些啥子。”上班途中,徐语芸拿出一张纸条给石云飞看,徐语菊说:“姐,人家给的信,你啷格随便给人看呢。”石云飞晃眼一看,上面这样写着:
语菊: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难停留在心窝。每当想起你的时候,总有许多的话想向你诉说。可每当见了你,却不知如何说。
你是春天含苞待放的花朵,我多希望变成一只蜜蜂,伴随你的左右,为你辛勤劳作。鲜花需要绿叶陪衬,我愿永远成为绿叶,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无怨无悔。如果我的出现让你不快乐,我会悄悄的离开,不给你留下丝毫的难过。如果你不拒绝,我愿意变成清甜的溪水,让你畅饮幸福,享受甜蜜和快乐。
行国抄
石云飞看完,把纸条递给徐语菊说:“云行国写给你的信,他想和你耍朋友,你不该乱给别人看。”徐语菊颇不满的看了一眼姐姐,伸手去接纸条。徐语芸抢先一把夺下纸条,几下撕得粉碎,说:“呸,没有媒人自己耍朋友,不要脸。”
几个半大小子围着徐语菊,用手指划着脸唱道:“羞,羞,不要脸,猫儿咬你的肚肌眼,咬到脚,我不说,咬了屁股咬老壳……”“去去去……”石云飞把几个半大小子赶开说:“再吼打你们……”徐语菊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起来。
石云飞劝她道:“人家是喜欢你,才给你写纸条。你不喜欢他,就算了。可别哭,哭了反而惹人笑话。”徐语菊说:“害得别人羞我,烦死了。”云行国来了。脸儿红红的低声说:“你不晓得……我有好喜欢你……才给你写信的,你……你别哭……你别……”徐语菊说:“你滚,你各人爬,以后我不想看见你了。”
不知什么时候,云行国喜欢上了俆语菊。一天不见她,云行国坐卧不安,两只脚好像不听指挥,不由自主的往西偏院移动。他和云行有,都是因为不用功读书,没有考上初中。天天往西偏院跑,又没有理由。石云飞有很多,就只说去找石云飞借看。不知不觉又迷上了书,又认识了不少生字。写给俆语菊的信,就是模仿“小城春秋”写的。
四
看见了地上撕碎的纸片,云行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徐语菊这样子,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低着头默默地站在一边,徐语菊还在骂他:“不要跟到我一路走,各人滚远些,烦死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滋生了爱意,那怕只是单相思,也会让人魂不守舍,失魂落魄,想见她想得茶饭不思,见了她却又生出羞怯来,连抬起头看一眼的勇气,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云行国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况中。
他喜欢徐语菊,不知多少次,他把她的名字用手指写在地上、写在桌子上、写在墙壁上、他在心里说:“徐语菊我爱你。”可要他把这三个字,当着徐语菊的面说出来,他说不出来。
他把这种情意深深地埋在心里,不好意思把这心思告诉别人。看多了,就模仿书上的词句写了封信,从邮局寄给了徐语菊。可信不知道怎么落到了她姐姐手上。其实是徐语菊没有读多少书,不理解信中的意思,才把条子给徐语芸看的,徐语芸也难解其中之意。这才把条子转到了石云飞手上。
徐语芸思想封建,根本不理解云行国的这种行为,认为不经过媒人介绍,就自己耍朋友可笑、可耻、又不正经,当她听说云行国想和徐语菊耍朋友时,鄙视之情油然而生,一把抓过纸条几下撕得粉碎。
此刻看见云行国走来了,徐语芸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还“呸”了一声,而后扬长而去。从此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什么场伙。只要一看见云行国,就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再“呸”一声。有时还小声咕噜道:“不要脸。”然后厌恶的避开他。
云行有见云行国尴尬的样子,说:“你这个人也真没用,写啥子情书哟,看起了哪个女娃儿,请媒人去说一声就成了,哪得这么费事。……”他看云行国还在原地傻傻的站着,转身对石云飞说:“我们走。”身后传来徐语菊的声音:“你各人滚。”石云飞回身去看,见云行国步履蹒跚,磨磨蹭蹭踌躇不前,走一步三回头。
五
云行国陷入了无法解脱的相思情绪之中,尽管徐语菊对他及其冷淡,徐语芸对他嗤之以鼻,然而他却难以控制自己,想见徐语菊的**。他不敢直接到西偏院来,怕徐语菊看见了生气,只有在朝门口找一个不易被人看见的地方,徐语菊和徐语芸过去了,他才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无论徐语芸用什么难听的话骂他,用刻薄的话呵斥他,也无法把云行国赶走。
徐语芸无计可施,唯有让徐语菊离他远点。云行国成了徐语菊的影子,她在哪里他也必定在哪里。渐渐地徐语芸发觉,无论徐语菊需要什么,话一出口,他需要的东西不一会儿就会出现在眼前。
改土连的人很多,每天中午送饭来,天天是干馒头,徐语菊无意间说:“干馒头真难吃,有麻辣小面吃就好了。”言者无心闻者有意,云行国拿起茶盅就往红槽坊跑去。
从改土连工地去红槽坊有十多里山路,往返近三十里地,半个小时后云行国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徐语菊面前。徐语芸见云行国真为徐语菊买来了麻辣小面,轻蔑地瘪了一下嘴,说:“不要吃他的。”石云飞说:“人家这么远去给你买起来,你别辜负了别人的一片心,大不了吃了把钱和粮票给他。”
看得出来徐语菊对云行国跑这么远的路,去给她买麻辣小面颇为感动。听了石云飞的话,从身上摸出粮票和钱给云行国。云行国不接又怕她不吃,颇不情愿的接了过去。徐语芸见徐语菊吃了云行国买回的面,脸色即刻由晴转阴,唠唠叨叨地数落徐语菊:“你几辈子没有吃过面条吗?好吃男人要拉账,好吃婆娘要上当。不晓得哪得这么下贱……”几句话说得徐语菊鬼冒火,吃完面后就往工地走去。
六
工地在对面山坡上,徐语菊想找一个清净一点的地方,不想听姐姐的唠叨。当她正往山坡上爬时,蓦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见是云行国追了来,徐语菊不知他追来干什么,怕姐姐又有闲话说,加快了上山的脚步,云行国发疯般地追来,拉起她就往山下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炮……炮……。”
原来徐语菊走后,石云飞突然想起组长说的中午山上要放炮。说:“糟啦,中午山上要放炮,快叫徐语菊回来。”云行国闻言边跑边喊徐语菊叫她别上山。突地,山上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云行国抬头一看,铺天盖地的碎石从山上飞下来,云行国不及它想一把拉过徐语菊翻身扑在她身上。
徐语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阵霹雳扒拉的响声停息后她翻身爬起来连声追问云行国道:“打倒你了么……打倒你了么……”云行国没有发现身上有什么异样,见徐语菊着急的样子,笑了说:“没啥。”徐语菊一下扑在云行国怀里说:“吓死我了。”瞬间,一股麻酥酥的电流透遍全身,云行国舒服得快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