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黄斯黄斯蚂蚂,请你家公家婆来吃嘎嘎,坐的坐的轿娇,骑的骑的马马……”毛毛摇头晃脑地唱。[]“哥哥……哥哥……出来了……出来了……”毛二拍着手高兴地喊道。
兄弟俩用饭粒引逗蚂蚁,吴嗣石把大双小双喂饱以后放进箩兜窝里,又用板凳拦好对毛毛说;“妈去外婆家,叫大舅舅来给我们犁田,你在家好好照看弟弟妹妹。“我也要去。”毛二拉着妈妈。“毛二乖,妈妈去去就回来。”妈妈说。“我不嘛……我要去。”毛二不干,妈妈大声说:“不行。”毛二哭了起来。“拉住他。”妈妈对毛毛说。
妈妈走了,毛毛拉着弟弟,毛二嚎啕大哭。妈妈走远了,毛毛把拉着弟弟的手松开,毛二哭着疯狂地向妈妈追去。毛毛跟着跑了几步,转身见门开着,跑回来关上门才向弟弟追去。
没跑多远看见地上有一只小鞋子,他认得是弟弟的,毛毛拣起来。没跑几步又有一只,弟弟拼命追赶,连袜子也跑掉了,毛毛全给弟弟拣起来。在一个叉路口,毛毛追上了不知道该往那边走的弟弟。毛毛劝弟弟:“回去吧”弟弟倔犟地昂着头说:“不”。“毛毛到哪里去?”一个牵着一头水牛的大人问兄弟俩。
“妈妈去喊大舅舅来给我们犁田。”毛毛回答说。“弟弟硬要去,硬要去,就哭,就追妈妈。”
“咳……”那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他不会来的……”他对毛毛说;“你们还是回去吧,你妈妈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毛毛快五岁了吧,你是哥哥,带弟弟回去。”
“不……”弟弟吼起来,问牵牛的大人道“去外婆那里……往哪般走……”弟弟含混的声音,牵牛的大人说:“你们恁么小……还是回去吧……跟伯伯回去,伯伯帮你们家犁田。”毛毛看了他老半天,这个胡子乱糟糟的大人自己不认识,不知道这大人会不会犁田?会犁田妈妈怎么不让这个大人帮我家犁田?为什么要去找大舅舅?毛毛觉得外婆家住的好远好远。毛毛有些高兴的说:“那上我跟妈妈说,就要你帮我家犁田。”胡子大人笑着点头,他劝二毛往回走,二毛乜斜了他一眼,只凭着记忆觉得该往那边走,就倔强的往那条路上跑去。毛毛知道路,知道弟弟没走错,只好跟在弟弟身后往外婆家走去。“喂……你们都走了……你们妹妹呢……”那个大人还在后面喊。二毛只想找妈妈,毛毛有些犹豫,还是跟着二毛走了。
二
其实外婆家并不远,只几里路,孩子可觉得要走很久很久。毛毛走进外婆家的大院子,就看见大舅舅凶神恶杀的瞪着妈妈,吼道:“本想给你找一个男人,谁想你又去弄两个娃儿来喂起。哪个还敢要你?……现在哪个喜欢的不是儿子,你偏要去拣两个女婴?你是得了神经病?还是想做善事?外头还有,别人不要的女娃子多得很,还去找几个来喂起嘛……”那揶揄的语调幸灾乐祸,又很有些愠恚。
吴嗣石的大哥叫吴嗣礼,大嫂叫刘过河。大嫂突然插嘴说:“哼……日妈是你大妹妹屙的大嘛,你日妈硬是六亲不认呀!”大嫂讥诮地冷言冷语地又说:“**亲妹儿恁麽说话。”吴嗣礼盯着堂客说:“老子响当当的贫下中农,莫必还去跟地主婆说好话,老子跟她早就划清界限了。你龟儿多嘴做啥子?关求你**事呵,要球你多嘴。老子贫下中农,是最革命的,地主婆是啥子?是反革命的份子,你龟儿多嘴做啥子?你龟儿多嘴小心老子整你龟儿。”
“日你妈关老子屁事,想把她介绍给部长的时候,就是我的亲妹儿,人家不干就成了地主婆反革命,龟儿良心不好谨防烂**死。”刘过河唠唠叨叨嘀咕道。“亲姊亲妹的不认,老子咸萝卜淡操心。”
吴嗣礼说:“你晓得格求,如果她要是嫁给了张部长,就是部长夫人了,成份就不再是地主了,也就是说就成了贫下中农,她也就从坏人变成好人了,老子不是做的好事么?”刘过河嘀咕着说:“哼,你是好心?天晓得,还不是自己想找个靠山想当官……”吴嗣礼恶狠狠的盯着刘过河说:“妈卖麻Bī,你再打胡乱说……”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跑进屋来大声说:“日你妈你们不要吵了要不要得。”
吴嗣石的母亲从屋里跑出来,冲十几岁的男孩吼道:“吴金贵,你是他儿也恁么乱说……”老太婆火冒三丈,说着抓起扫帚去打小孩,“你日妈……你日哪个的妈……”小孩跑了,老太婆火气冲天地面对儿子,说;“吴嗣礼,看把你儿教成什么样子……你哪个婆娘,口没遮拦,把你们这一家人都带习成什么样子?日妈龟儿的乱说……”
“老太婆……挑拨离间,你想看我们打架是不是?……”刘过河吼起来,“你各人的儿说话带把子,关我屁事……”老太婆不理她面对儿子说;“吴嗣石的田你去给她犁了。”
三
“我凭啥子要去……还想剥削我……”吴嗣礼悻然道;“妈卖麻Bī,本来想给她找个男人沾点光,张部长说把儿娃子送人就成了。恁个舅子昆的,她又去弄两个女儿来喂起……哼……我去给她犁鬼的个田。”
“不去也得去。”老太婆乜斜了儿子一眼,说。
“你心疼你的女儿……我不信你老了来能跟到她。”吴嗣礼嘲讽地说,“嫁出门的女拨出门的水,何谈你小时候就不要她……刚解放的时候,我记得你不是想喊她去吊死么?”
“你格砍脑壳的,你要把我气死……”老太婆说。
“莫说恁么多,先把分家的事扯称投了来。”吴嗣礼说。
“有啥子扯投,就按我说的啷格,大猪儿给你兄弟,小猪儿给你。”老太婆说。
“把小猪儿给我……老子不拿来搭死……”吴嗣礼愤愤然。
“妈,大哥他要大的一个猪儿就让他拿去吧,一个人一辈子还是自己找的多。”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人说,“给幺姐犁田的事情我去吧。”
吴嗣礼说:“吴嗣忙,分家的事你说了作得到数,把你老婆尤启来喊来说。”一个年轻腼腆的姑娘走过来细声说;“都是我不好,来了你们就分家,反正我没得说的。”
“就是你龟儿搞的鬼,充啥子好人。”吴嗣礼盯着尤启来说,又面对吴嗣忙道;“你去给她犁田……?犁田耙田平秧地,你搞得称投?……”吴嗣礼继续说,“再说春耕了,我们的田不犁了么,把家分了,把这些搞称展了,你可以去。”
四
看着儿子进来,吴嗣石慌忙抹去眼角的泪花,略带责备的口吻问;“你们怎么来啦……”“毛二要找你,他嘿使跑嘿使跑……又哭……”毛毛回答妈妈。
“走,我们回去,妹妹还在家里呢……”吴嗣石拉起毛二的手对毛毛说。“你吃了晌午走嘛。”母亲对女儿说。
吴嗣礼咕噜道:“留他们吃饭?他们一顿不吃你半升米唷……”“不啦,娃儿还在屋头呢。”吴嗣石回转身来说,“妈……你要保重身体,没什么给你的,俩斤红糖和二十个鸡蛋放在桌子上的。”
看着女儿牵着外孙走了,古月香的心情错综复杂。自己年轻的时候,受尽了公公婆婆的气。这地方的人喜欢儿不喜欢女,巴心不得连生七八个儿子,女的一个也别生下来。生出女的来了不是丢进尿罐里闷死,就是让她去“闯天运”。但凡“闯天运”的,一般都是死路一条。
也是自己不争气,先生下来的两个女儿勉强留了下来,偏偏又生出一个女儿。这下公公婆婆死活不依教,鼓捣男人把女婴提去“闯天运”,谁知碰上老地主又提了回来,自己更成了一家人的出气包。自己很是气不过,看见她就生气。现在想来女儿也无辜……人啊,一辈子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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