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帝都鏖兵(3)
这一次再见到他,她越发觉得他亲切和蔼,真的如同自己的父亲一般,她也会在心里暗暗幻想,自己的父亲真的就是眼前这个英俊儒雅、体贴慈爱的男人。
云纤儿道:“大叔,您刚才喝了那么多酒,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酒多伤身,大叔以后还是不要喝这么多酒。”
慕容景轩笑着道:“纤儿你这时体贴,大叔没事,只不过是一时感触罢了,如今见了纤儿,所有的烦恼忧愁就都抛到脑后去了。”
云纤儿从袖中拿出玉箫,甜甜笑道:“大叔,纤儿给您吹奏一曲吧,大叔您听了之后一定要忘掉所有的烦恼哦。”不待他回答,她已启唇奏箫。
泠泠的乐声响起,幽幽弥漫,纯净如水,舒缓的音调宛如遥远的天空飘过的朵朵彩云,想要捕捉时,早已被带入了梦境。
天际浮云流动,湛蓝而高远,从大树的枝桠望去,仿佛被分割成无数碎片,亮晃晃的阳光穿过叶片落入眉眼,带来某些奇特的错觉。曲声渐变,悠扬的旋律悄然变换为轻灵优美的调子,像野鹿在山间跳跃,和风吹过大地,一朵朵山花次第开放,澄澈的泉水哗哗流淌,触碰着心底隐秘的印痕,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他情不自禁地轻轻应和。
只唱了一句,慕容景轩立刻清醒过来,顿住了口。
这首曲子是当年她为自己吹奏的,眼前的这个女孩怎么可能会懂?
“纤儿……”伴随着箫声最后一缕尾音,他的话急切而突兀,宛如一阙极不和谐的音符,“这首曲子,你从何处学来?”
云纤儿笑道:“这首曲子是我娘教我的,怎么了,大叔,是纤儿吹得不好听吗?”
云芙儿插嘴道:“大叔,这首曲子叫做《甘泽谣》,是我们中原的名曲,大叔您怎么如此大惊小怪?”
慕容景轩目光随之一暗,道:“是我多心了,可是纤儿你的箫声真的与我一位故人的箫声十分相似,大叔一时恍惚,所以才……”
“是纤儿的箫声让大叔想到故人了吗?”云纤儿轻轻垂睫,淡淡地道:“大叔,那个人是谁啊?”
慕容景轩道:“一个对于大叔来说很重要的人,可是已经不在了。”
云纤儿遗憾地叹息了一声,不过马上有露出明媚的笑容,道:“大叔,您以后如果再想那个人,纤儿就吹箫给您听,好不好?”
慕容景轩眼眶湿润,心中冰封的原野却在听到她那一句柔柔的劝慰时春暖花开。
是眼前这个温柔如雪的女孩,用柔弱的羽翼抚平了他心中的伤痕,用美丽的箫声织补了他破碎的天空。
他宁愿相信,她就是自己已经死去的女儿,让他有机会弥补他拖欠已久的父爱。
这一刻,他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放下了帝王的尊严,愿意诚心诚意地跪拜上苍,感谢上苍赐给他一个小天使,赐给他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天堂。
云纤儿目光幽幽,悲伤的神情蔓延过心底小小的快乐,他看着慕容景轩,心想自己此番回宫,再也见不到段晨浩,再也见不到大叔了。
想着想着,竟然掉下两颗泪珠,却被她不留痕迹地拭去。
既然要走,那么就微笑着离开吧,她要留给所有人一个温暖的笑容,至于那些离别的痛苦,就由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吧。
“大叔……”云纤儿看着慕容景轩,努力扬起一抹最灿烂的微笑,“如果纤儿能和大叔早些认识就好了。”
慕容景轩微笑道:“现在也不晚啊。”
云纤儿道:“大叔,如果纤儿在身边,您要好好保重,还有,麻烦大叔帮助纤儿好好照顾晨浩哥哥。大叔和晨浩哥哥都是纤儿最牵挂的人,无论纤儿身在何处,都会为大叔和晨浩哥哥祈祷祝福。”
窗外一片枯叶在阳光中翻飞而过,宛如一片枯萎的蝶,悄无声息地埋葬在雪中。
就如她心中刚刚绽放的阳光,如夜空的烟花一闪即逝,最终化作了枯寂的雪,让她的心田再次变成一片雪原。
嘉靖二十年十一月,帝都之战全面爆发。
死而复活的权臣严嵩,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带着大队兵马向帝都发动了攻势。叛军踏着满地烽烟,带着苍狼般的怒号,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帝都。
帝都周围的几个城池,怀柔、顺义、通州、大同等,都已被严嵩大军攻陷,严嵩早就与这几个郡县的长官勾结,许诺了诸多利益,这些人便在一起狼狈为奸,起了窃国的念头。
严嵩虽然实力不弱,但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和帝都对抗,他之所以敢公然发兵,乃是得了蒙古大汗俺答汗之助。蒙古窥伺大明已久,早已蠢蠢欲动,恰好严嵩与俺答汗达成协议,许诺若此番大捷,便将中原的一半山河分与蒙古,与蒙古分江而治。
嘉靖龙颜震怒,立刻让满朝文武全力应战,虽然嘉靖平时昏庸无度,可关键时刻,他却彰显了非凡的组织领导才能。
嘉靖命宁王为此次督战总指挥,又对手下的大将杨继盛、俞大遒、李成梁等人做了具体部署。
宁王洞察先机,早已动用护龙山庄之力将严嵩在朝中的内应尽数拘谨,此刻才未让他们与叛军里应外合,否则帝都将倾,也只是瞬息之间。
就算事先早有部署,然而帝都的情势仍旧不容乐观。
严嵩对帝都军务、防卫部署都了如指掌,加之蒙古兵骁勇善战,猛如虎狼,战火,很快就在苍穹与大地上裂开炽烈的痕迹,迅速向帝都蔓延。
短短三日,叛军已兵临城下,这座大地上最繁华的都城,终于迎来了战火的洗礼。
帝都乃是大明首善之都,明成祖迁都京师,最重要的用意就是倾全国之力对抗蒙古,无论驻军、辎重、补给,都为全国之冠。虽然近十年来嘉靖好道,宦官弄权,但京师的防御工事却并没有废弛,百年积累下的根基并未动摇。
此番严嵩率领叛军伙同蒙古大军率骑兵突袭,数日之间已到城下,速度之快,迥出意表。好在明朝边患已久,大量武备物资都储备京师仓库中,加之在宁王英明的指挥,基本的防御工事已隐然成形。
防御工事共分为三层。
最外层是专为对付骑兵的铁蒺藜阵,足足布了一里多宽,将城门严密地护住。铁蒺藜是一种精钢铸成的战具,上面生满了尖刺,马蹄踏上,尖刺刺入马蹄,可令战马不胜创痛而跌倒,乃是克制骑兵最有效的方式。帝都十里之外,都洒满了这种铁蒺藜,上面浸满了剧毒,一入马蹄,立即就能发挥作用,令战马癫狂而死。铁蒺藜的布阵反范围,恰好是城头上利箭所能覆盖的范围,这使得敌人无法扫除铁蒺藜,达到最有效的战争意图。
第二层防御工事是护城河。几丈宽的护城河,上面的桥已全部拆去,河极深,里面布满了淤泥,就算是蒙古的战马,也无法涉水而过。
第三层防御工事,便是城墙。帝都城墙之坚固,不亚于长城,而且城中补给,易守难攻。城中储备了大量的土瓶、石灰、滚木、松油等,打起来时从城墙上倒下去,便可将敌军打个落花流水。
这三层防御工事,看上去固若金汤,然而敌军首将严世蕃看着近在眼前的恢弘城池,脸上却泛起一丝笑意。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天地都已被他握在了掌心。
严世蕃端坐在战马之上,满身甲胄雪亮,身后巨大的军旗猎猎飘扬,仿佛一只邪恶的羽翼,在他身上投下血与火的阴霾。
他看着眼前那座恢弘的城池,眼中是无尽疯狂的笑意。他与老父苦心经营多年,等待的就是这一天,他不如父亲一般,甘心永远屈居第二,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要做就做第一。而如今,他就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去扛起号令天下的军旗,只要攻下这座城池,他便是永远的第一。
那是他多年来日夜盼望的梦想,于今,在他手下,即将实现。
他双眸发出了一阵火烈的光,几乎无法压抑自己的狂喜。他身子兴奋地轻轻发抖,他偶不急待地希望听到一声声惨叫,那将是天地间最华丽的乐章,伴随着鲜血喷出、骨骼碎裂的声音奏响,诞生一场末日的狂欢,去装点他盛大的登机典礼。
他的梦想,是一座构筑在万千尸体和血肉之上的宫殿。
而对面的城楼上,七王爷身披战袍,头戴玉冠,手握尚方宝剑,一身甲胄返照着煌煌日光,铁色却如霜重雪冷,衬得他的神色肃穆异常。
他的身边,都是宁王府的家臣以及护龙山庄的要员,还有天下兵马大元帅杨继盛、帝都羽林亲军都指挥使司李成梁、镇野军团大将军俞大遒等兵马大将。
城头旌旗猎猎,日色煌煌,这些人看上去如同挺直的标枪,撑起岌岌可危的城墙。
七王爷手中紧握令旗,神色肃穆地注视着敌方的阵营。站在帝都最高处的城楼,可以看到几十里之外群山平原的景色,然而如今,他的视线里,却只剩下黑压压的军队入潮水一般迅速蔓延,形成了一条盘旋的卧龙,将帝都死死地围了起来。
帝都周围的郡县已然被叛军占领,帝都此刻已成为一座孤城,而解救这座孤城的唯一办法,就是彻底将叛军击溃。而且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速战速决,否则战事一旦托久,城中补给便会随之中断,到时候内外无援,帝都便会不攻自破。
帝都已危如累卵,若大厦倾倒,大明万里河山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