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铁马冰河(1)
严世蕃一声令下,十万甲兵纷纷让开一条路,城墙之上,众将领严阵以待,心中却一纳,不知他想要干什么。
须知铁蒺藜大阵就算是最强悍的战马也无法抵抗,对方究竟有什么招数能够攻克此阵?
万千冰冷的甲胄之中,却忽然间闪现出一袭白衣,踏过城门外的残雪,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些锥刺横生的铁蒺藜走去。每一步,都声如雷鼓,震响众人的耳膜,仿佛踏在人的心上。
那一袭白衣竟如同从地狱中逃逸而出的苍白幽灵,孤独地回荡在天地的尽头,冷风吹皱白衣,那袭苍白的痕迹便永远印在了天边。
然后,那一袭白衣竟然堪堪地停在了铁蒺藜阵的中央,铁蒺藜在它的脚下仿佛变成了小孩子玩的绒球,一丝一毫的杀伤力都没有。
白衣舞动,卷起一股龙卷,竟然将铁蒺藜全部吹散,吹入了护城河里,顷刻间,大珠小珠落玉盘,噼噼啪啪叮叮咚咚,铁蒺藜顷刻间一扫而空。
那袭白衣包裹的究竟是什么,居然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铁蒺藜阵?铁蒺藜阵被破,城中的第一波士兵一涌而出,纷纷向那一袭白衣提刀砍去,呼喝之声响成一片,箭矢纷飞,破空射出,一切的攻势,尽皆向着那一袭白衣发动。
白衣扶风,漫天风沙狂舞,风雪如啸,如苍茫海浪席卷而来。那些士兵无疑都已被白衣的袖风扫中,顷刻间,他们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跌跌撞撞地飘了出去。
然后惨叫哀号之声响彻天地,只见那些士兵面颊染血,毛发脱落,接着就是一片片血肉在皮肤骨骼上碎裂开来,那些呼喊声犹如来自地狱般,久久不能止息。
呼喊过后,所有的人全都变成了一具具骷髅。
城楼之上,七王爷面色一寒,喃喃叹息:“这是……骷髅王!”
诸将领均变了脸色,早就听说过严嵩的手里握有一支骷髅王大军,只是未曾想到,那白衣之中包裹的竟是来自地狱的嗜血妖魔,如此诡异的力量,血肉之躯又如何相抗?
领军的乃是宁王府的侍卫长佟玮,见弟兄们一个个化为白骨,他的眼中忽然现出某种疯狂之色,手中长刀纵横飞舞,织起一道道刀光锋利无形,向着那白色的怪物怒斩而去。
然而刀风犹微风掠水,在白衣卷舞的旋风之前三尺便消弭于无形。
佟玮脸上神色狠厉,束发散乱,浑身上下血迹斑驳,口中大喊道:“弟兄们,大家一起冲,千万不要让这怪物冲入城中。”
那些士兵们齐声应和,与他一起逆风而上,向着那袭白衣冲去。
在白衣骷髅的掩护之下,严世蕃手下的叛军群起而攻,突破了第一道铁蒺藜阵,便更加肆无忌惮,一刹那硝烟弥漫,号角长鸣,杀伐之声动地而起,双方军师互相厮杀起来。
佟玮率领的那一支军队本来为数不多,如今又被那骷髅王灭了大半,悬殊已分,早就处于劣势,必败无疑,然而他却拼死率兵抵抗,丝毫不退让。
七王爷在城头上俯瞰,目光激烈,大声喝道:“佟将军,快快撤军,莫要恋战。”
佟玮手中刀光一错,将敌军一士兵的头颅齐根斩断,此刻他已浑身浴血,对城头大声喊道:“王爷,万万不可,那骷髅王厉害无比,若我们撤了,有它的掩护,叛军便会大举攻城,请王爷恕罪,属下这次不能听从王爷号令了。”说罢他已决心赴死,手中长刀挥舞,不顾一切地向着那骷髅王冲了过去。
七王爷心头一急,不管不顾,忽然纵身踩着城墙跃入城下,如大雕凌空般蹑云而下,仅凭着一双手掌与汹涌而上的敌军厮杀。
严世蕃一看七王爷按捺不住,不忍心手下就此牺牲,竟然亲自出城营救,此刻他单枪匹马,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于是大喝一声:“放箭,谁拿下宁王的人头,重重有赏。”
他手底下那些叛军将领闻听此言,振奋非常,纷纷弯弓搭箭,对准了七王爷,霎时间千弓齐发,箭矢密如飞蝗,疾如骤雨,尽数向着七王爷怒射而去。
七王爷此时已冲到了佟玮身边,一伸手捞住他的衣领,将他从那股龙卷风的边缘带了开去,忽然又瞥见无数羽箭吉光片羽般向自己射来,情急之下,立刻反手撤下斗篷,右手拉索,左手在身前将斗篷雾得如同一块大盾牌,劲力贯袍,将羽箭尽皆挡开。
七王爷与己方军队且战且退,一路向城门退下,叛军大肆厮杀,已从四面八方潮水一般将众人包围起来。眼见离城门尚有数尺之遥,而叛军也急奔而来,七王爷怒喝一声:“佟将军,带领手下先退入城中。”
佟玮那肯自己逃生,刚要拒绝,却觉一股大力本来,将他与众士兵堪堪往后推了数丈,他们与七王爷的距离登时拉开五六丈,那全是七王爷凭着一身惊人内力将属下逼退,自己孤身一人去迎战汹涌扑来的叛军。
城中守卫的士兵们将佟玮一行军队迎入城中,城门开了一线,守城军士一心等着七王爷身退入城。
然而七王爷此刻已被叛军团团围住,叛军分成了两拨,一拨去围攻七王爷,另一拨则向着城门纷纷涌去。
七王爷目光如电,心知若叛军破开了城门后果堪舆,当即提起一根长枪奋力一掷,枪如惊虹,经天而起,眨眼之间就已越过叛军头顶,将裂开一线的城门牢牢钉死。
城门刹那关闭,然而七王爷却也被关在了城外。
叛军将领们见七王爷孤身受困,纷纷打马仗剑向他冲袭而去,欲要将他毙于剑下,好立一个头功。严世蕃则放手任他们冲杀,若真能将七王爷就此铲除,倒正中了他的下怀,七王爷武功高强,纵然是困兽之斗,也不容小觑,他自不敢轻易犯险,如今有众将领代劳,倒正合他意。
七王爷一身貂裘此刻已血迹斑驳,孤身一人与众敌军周旋,赤手空拳,在乱军之中来去纵横,掌风过处,敌军中变回爆开一团团血花。
此时几个敌军将领已将七王爷团团围了起来,手持矛盾,兀自与他斗将开来,七王爷血勇无比,纵声长啸,一个将领挺矛刺去,七王爷抓住矛头向前一送,跟着左足踢出,踢在另一人的盾牌上,他双掌一错,两人对到一起,装了个头破血流,然而第三人的长矛却趁机刺出,七王爷未及防备,左腿被长矛刺入,顿时鲜血长流,他隔空击出一掌,硬生生以掌力震碎了那人肺腑。
然而此刻,七王爷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周围凶如虎狼的叛军见他力有不济,想要捡一个大便宜,纷纷向他冲了过去,然而七王爷拼了最后一口力气长拳短打,霎时间又打死了数十人。
但他已坚持不了多久了,叛军越来越多,七王爷孤身立于乱军中,却如一座巍峨青山,屹立不倒。
城楼之上,段晨浩热泪盈眶,只觉得胸臆中一团热流升腾而起,如同喝了大碗的烈酒,他大喝一声:“义父!”声音一落,他白衣落落,已如鹤渡寒潭一般飘身而下,冲向乱军之中。
段晨浩人在空中,身形却已展开,双足踏着虚空雷厉风行,同时手中剑光幻射而出,纵横旋舞,几个起落,湛然剑光便爆开一团团乱不可御的风雷,在战场之上炸开,风舞黄沙,剑光却犹如天外惊雷,带着神谴一般的威严轰然劈斩而下,所过之处叛军齐齐哀声呼号,犹如被折断的标枪,一个个倒了下去。
段晨浩几个起落便来到了七王爷身边,将他扶住,道:“义父,您坚持一下。”说罢反手握剑,运足内力,单膝跪地,然后剑尖杵地,登时墨绿的剑身之上星纹流动,剑光如一泓起伏的秋水,自剑尖处那一点扩散横档开去,顿时只见光芒霍霍,在沙场上搅起一篷篷流动的波光,霎时如同五岳齐崩,霜柱雷鸣,一股浩烈之力自天际而来,轰然激发,猝然成震,携着海啸怒卷火山爆发之势和他的剑气和谐地融入到一起。
光芒飞卷,撕扯纠结,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周围寸许之地尽皆爆开,那些奔袭而来的叛军完全暴露在段晨浩的剑光之中,顿时血脉爆裂,一个个倒了下去。
就在今日,段晨浩放弃了自己先前的坚持。
他以前从未杀过人,可是今日这样的局面,他已顾不了许多了,在这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若想守住和平,守住自己在乎的人,就必须要用敌人的鲜血祭剑,在铁马冰河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个白衣磊落、清明如月的少年,第一次浑身浴血,从战火中涅槃。他的筋骨,他的身躯,经过了鲜血和战火的洗礼,也宛如重生一般,从血液深处升腾起一股狂烈的血勇。
那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绝烈。
他已从一个侠客蜕变成一个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