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无法面对一切血腥
杨远说到这里，突然把脸转向墙壁，嘿嘿地笑：“好玩儿啊，像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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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还在跳着，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一时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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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不知道是谁在唱歌，歌声像一根细线，慢悠悠地往耳朵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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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流着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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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扫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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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大雁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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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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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念远方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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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在盼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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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才能回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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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慢慢把身子直起来，侧耳静听，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我知道，此刻他一定是想起了他死去的父亲和弟弟，他的脑子里一定幻化出这样的场景：肃杀的秋风掠过原野，他的父亲用自行车带着他和弟弟，轻飘飘地穿行在荒凉的乡村土路上，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下雪一样地扑面而来，风把落在他们身上的蒲公英一次一次地吹向远方，吹向看不见的天边。或许他父亲在迎着风唱歌，是很欢快的那种，或许他弟弟也在唱，可是他唱不成调儿，躲在杨远的怀里咿咿呀呀。我仿佛也加入了进去，我也跟他们一起在飞着，周围的一切都是黑暗的自由，没有现实也看不见环境，空灵得让人心悸，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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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坐在一缕阳光的背面，头顶上的阳光把他的脸反射得蓝幽幽的。那缕阳光就像一只万花筒，里面什么色彩都有，一些细碎的尘土变幻着形状，一会儿飞扬，一会儿沉静，一会儿踪影全无，恍如叵测的人生，你不知道自己最终将走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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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知道托尔斯泰吗？”闷了一阵，杨远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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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不是俄国一个写的吗？大胡子，很有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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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还糊弄不了你呢，”杨远没趣地笑了，“那么雨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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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也是个写的，法国？德国？这个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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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儿学问啊你，莎士比亚你也应该知道吧？”杨远的表情显示，他很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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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我故意装糊涂，“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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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卖剧本的，”杨远轻描淡写地一笑，“一生为钱奔忙，最后穷死在自家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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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莎士比亚好象没那么惨，为了听他的下文，我故意做了个惋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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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叹口气，做悲天悯人状，感慨地说：“所以呀，干什么事情都需要钱，你说他如果有钱的话，还卖什么破剧本？那才能赚几个银子？不过他说过的一句话倒是挺有道理的，他说，金钱是一个好战士，有了他可以使人勇气百倍。当年我对这话理解不深，为了钱几乎把脑袋都拴在腰上了，以为有了钱就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可是现在呢？你赤条条啥也没有，有的就是扛在脖子上的这个葫芦……完喽，连这个葫芦也快要保不住啦。我真羡慕那些正正经经上班或者做生意的人，他们很辛苦，但是他们活得塌实，没人想去搬他们的脑袋……对了，基督山伯爵你看过吧？是个法国人写的，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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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仲马吧？”我想了想，不敢肯定，“你看过，楞不知道作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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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管作者是谁干什么？我只知道好看，”杨远似乎也想不起来谁是作者，强辩道，“你小子这不是多此一举？哦，和着你看书还非得研究人家作者不成？那你告诉我，三侠五义、小八义的作者是谁？书好就得了，管他是谁写的呢……基督山伯爵上面写了一个人，那伙计的情况跟我差不多，遭人陷害，最后一一报了仇，很痛快。他比我可强多了，害他的人一个都没有逃过，全让他给收拾了……我就拉倒啦，心太软，太爱面子，现在想报仇也晚了，够不着人家啦。可话又说回来了，没劲！我就是报了仇又能怎么样？多活几年？我爹和我弟弟还能再回到我的身边？拉倒吧，恩与仇无非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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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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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没出我能再进来？想想真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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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修理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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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机会啦，他当年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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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修理谁？阎坤？小广？反正我觉得李俊海应该别跟他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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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胡四都没客气，他算个算个蛋？修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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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害过你，你应该用更快的刀子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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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停了一下，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他的刀子比我的快，我没宰得过他，哈哈哈哈！李俊海，这真来了凤三的那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躺在沙滩上，他才是真正的后起之秀啊，到现在我还没跟他干在明处呢……兄弟，以后出去有志向在社会上‘滚战’，记着我这句话，害你的人永远都是你身边的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慎之又慎，要相信直觉，直觉是天生的，是上帝送给你的礼物，相信直觉就是相信上帝，我有过直觉，可是我放弃了……说远了？说远了。反正你得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让身边的人知道，那样容易死人，就像在海里淹死的大都是会游泳的人一样，千万不能太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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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听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感觉身处黑道的人，就如同行走在一个黑暗的迷宫里，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光明的彼岸。我不禁庆幸自己以前所走过的路程，我庆幸自己没有走得太远，我庆幸自己还能够在黑暗中找到一条光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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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在隔壁像吆喝牲口那样嗷嗷了几声，扑腾扑腾地用身子撞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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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你你那屋的又‘皮紧’了，他经常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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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好象听见了杨远在说他，尖声喊道：“又吹上了？你来打我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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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口灌进来的一阵风让杨远刚张开的嘴巴又闭紧了，这嘴巴闭得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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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医院，大夫告诉我，你弟弟和你爹下午就回家了，烧退了，人显得很精神，是一个叫金高的交的医药费，然后背着你弟弟走的。我放心了，开着车去了市场。夜晚的市场依旧很热闹，人们在忙碌着采购年货。我跟那五他们打了声招呼，直接进了铁皮房，屋子里开着灯，没人。我倚在门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踉跄两步，一下子倒在沙发上，感觉像是被人从**上猛踹了一脚，又像是一瓢凉水忽然泼到了地上……我太虚弱了，半小时以前的经历，让我的神经如同拉到极限的猴皮筋，此刻猛地断了。我趴在沙发上大口地喘气，被枪筒顶过的眉心还在隐隐发凉，齐老道那只苍白的手仿佛长在了我的眼睛上，一刻不停地在眼前摇晃，似乎是在跟我告别，兄弟，我走了，别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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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去想以后的事情了，忽地坐了起来，大声喊：“花子，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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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提着裤子闯了进来：“远哥回来了？这泡尿还没撒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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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稳稳精神，沉声问：“下午有没有人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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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还来了不少呢，”花子的语速快得像是在锅里炒豆子，“先是刘所长来要管理费，我给他了，后来就热闹啦，阎八顶着个血葫芦头来找你，说是让你给他主持公道，他让兔子给拿砖头拍了。我刚要去找你，兔子他们就进来了，你这儿还有血呢，全是阎八流的……我操，还真没看出来，兔子这小子跟他妈街上的小混混差不多，二话不说，拿棍子就抡，把个阎八爷砸得嗷嗷叫，就差给兔子下跪了。他们砸完了，又回去把阎八的铺子也掀了，掀完了回来还想砸阎八，阎八早跑了。兔子也不含糊，带着人就去追，怕阎八去报案。你想想阎八能不报案？兔子他们还没出大门呢，就被派出所的撵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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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兔子让派出所的给‘捂’起来了？”我忍不住笑了，这事好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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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兔子总归是兔子，跑得比真兔子还快，只抓了俩跟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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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八呢？”我有点幸灾乐祸，“直接去了急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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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用一块破布包着脑袋回来了，让我告诉你，抽空去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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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妈的，我是他儿子？他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我挥挥手，“不去，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花子，我可告诉你，他们之间的事情千万别搀和，这帮兔崽子起了内讧，将来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儿呢，别把咱哥们儿也搅和进去。还有，我不经常来这里，你帮我看着那五他们，一个也不许跟他们来往，再没有人来？”见花子摇了摇头，我接着问，“小杰没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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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想了想，搓着头皮说：“他们打架的时候好象有电话，我没顾得上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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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计是小杰的电话，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递给花子：“忙完了给弟兄们发点辛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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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一出门，我连忙拨通了小杰的传呼，嘱咐传呼小姐多呼两遍，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话。那晚的风很柔和，一点也不像冬天里的风，它们似乎很懂礼貌，先是在窗口询问似的转悠，然后一缕一缕地往里飘，飘到我的身边时，轻柔地在我的脸上摸两把，不好意思地转个圈儿又飘走了，让我想起小时候我爹趁我睡觉的时候亲吻我的感觉。我爹可真有耐心啊，他经常在夜里一遍一遍地拉那段忧伤的曲子，拉得月亮都害羞了，明一阵暗一阵。风也不会打搅他，就那么轻柔地停在半空，听我爹拉二胡。有时候，我爹还能把雨给拉出来，小雨淅淅沥沥地下，我爹就躲在雨声里看我和我弟弟，瞪着那只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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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辛苦了半辈子，我不能再让他操心了，我一定要让他过上好日子，前半生受的苦我要让他在后半生里找补回来。我看见我爹留着老先生那样的花白胡须，穿着白得像云彩的长衫，牵着我弟弟的手，迈着戏剧老生那样的方步，优雅地行走在开满鲜花的大路上。四周翩翩飞舞着一群一群的彩蝶和蜜蜂，天空瓦蓝瓦蓝的，又深又远，一行行的大雁唱着歌，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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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爹，你满意了吧？你儿子行，后半生你就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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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响了，小杰！我一把按住电话，深吸一口气，抓起了话筒：“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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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你就知道小杰小杰，我，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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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里？刚才我还找你呢，BB机买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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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齐了，全是吉利号码，除了八就是六，花钱多，咱也得买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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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明天你给弟兄们分分，我弟弟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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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金高在那头吃吃地笑，“二子有点儿意思，刚才跟老爷子下棋，耍赖呢，老爷子消灭了他两个炮，他楞是又变出了两个，让老爷子抓了个现行，好一顿‘熊’，这小子哭得一塌糊涂。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接班，我要出去喝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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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你小子也应该出点儿力了，老爷子平常对你最好，抽空多陪陪他正是你表现孝心的好机会，不瞒你说，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如果别人想干这活儿我还不一定答应呢。老实在那儿给我呆着，我有事回不去……什么事儿？我能随便告诉你吗？”我灵机一动，“婚姻大事，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外地的，我得赶紧去赴约，明天，最晚后天回来。这两天你哪里也不用去，就在家里陪我爹……不相信？呵呵，没办法，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吧，冷库那边让林武先去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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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这次是小杰，我直接问：“那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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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笑得沙沙的：“还他妈怎么样，绑了个爷爷，好喝酒，非茅台不喝，难伺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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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那就让他喝，只要他配合‘工作’，他开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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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不笑了：“还那样，非见你不可，这样吧，这不差几天过年了吗？你就不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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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必须去，”我打断他，“年前必须把这事儿处理了，大家都得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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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你来吧，我去火车站接你，别招呼人，你自己来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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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三个小时以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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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小杰的电话，我顺手打了林武的电话，林武好象醒了酒，在电话里直嚷嚷让我去胡四饭店再喝点儿。我开玩笑说，几个光棍喝起来没意思，你把芳子喊过去我就去，不喝“膘”了不是好汉。林武一听，更来劲了，吵吵着要去找芳子，被胡四拉住了。胡四问我这么晚了找林武干什么？我说，我要出趟远门，让林武明天去冷藏厂帮我照应着买卖。胡四说，那我就不让他喝了，养足精神，明天帮你挣钱去。安排好了，我打开保险柜，把阎坤给我的那把枪放在手里掂了掂，疾步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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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正攥着那把钱给卖鱼的伙计分，我喊他过来：“我要出两天门，有事打小杰的传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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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咋咋呼呼地冲我嚷：“老大，怎么我跟他们的钱一样多？我是大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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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剩了半盒的烟扔给他：“大将，把烟卖了，一根值十多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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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烟台郊区的一个小山村，跟在小杰后面来到一个僻静的农家院落的时候，天已经放明了，偶尔响起的一两声鸡鸣，让这个小山村显得越发寂静。小杰打开街门，指着墙角的几个空酒瓶子说：“你看，这全是咱五子兄弟喝的，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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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捡起一个结实的白酒瓶子递给小杰：“呆会儿你就用这个砸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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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随手把瓶子扔了：“你来了就不用这个了，这家伙吃软不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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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掖在裤腰里的枪拎在手上：“我给他来个软硬兼施，玩邪的就把他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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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笑了笑：“反正你说了算，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不让打，我一下也没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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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正屋门，小杰探出头去看了看，冲旁边的一间屋子呶呶嘴：“在那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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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枪把门顶开一条缝，借着黎明的微光一看，一个胖得像猪一样的人横躺在炕上，呼噜呼噜地打鼾睡，响声震得窗玻璃直哆嗦。厚厚的大花棉被掀开一半，露出一大截胸脯，胸脯上稀稀拉拉长着一些黑毛，让我想起没刮干净的猪肚皮来。他的两条胳膊伸在头顶上，让他看上去像是在祭拜老天爷，仔细一看才知道，他的两个大拇指被一根鞋带绑在了一起。旁边合衣躺着的两个人听见外面有动静，一骨碌爬起来，掀开炕席抽出猎枪就要往外冲。小杰推开门嘘了一声：“远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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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天顺的伙计傻笑道：“远哥，你可来了，我们是真让这个膘子给折腾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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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的枪揣起来，接过天顺的猎枪，一下一下地戳五子：“起来，起来，客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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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一个叫广元的伙计“啪”地拍了五子的肥**一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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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翻了一下身，嘟囔道：“拔腚，老子在睡觉……别打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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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脸了是不是？”小杰一把掀了他的被子，“滚起来，你爹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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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就是我爷爷来了我也得先睡醒了再说。”五子不管被子，又翻了一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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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吧，就他妈这么个德行。”小杰无奈地冲我摊了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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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猎枪调个个儿，用枪托猛抡了他的**一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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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象感觉很疼，忽地坐了起来：“打我？简直疯了，知道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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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猎枪横在腿上，坐在炕沿上眯着眼睛看他：“我知道你是谁，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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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五子看都没看我，“你不就是蝴蝶吗？‘罗罗’个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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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抽？”天顺扬起胳膊想煽他，我拦住了他：“别动，让他继续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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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啊，”五子用胳膊搓着眼皮嘟囔道，“好啊，又是一天，押我一天多一天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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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觉得这家伙很有趣，简直可以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他了。难道济南那边的兄弟都这样混社会吗？这也太好玩了点儿。这小子肯定有点“仗头”，要不然他是不会这么猖狂的，这派头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拿得出来的，甚至有点儿胸有成竹的意思。我想起几个小时以前见过的涛哥，莫非他是涛哥的人？看涛哥那个架势，绝对是济南的一等好汉，难道他的“仗头”来自涛哥？那可就不好办了，这里面牵扯很多问题，以我现在的实力，我还不想树敌太多，尤其是不知根底的老大级人物。看来他应该就是涛哥的人了，要不涛哥是不会说“把手伸得挺长”这句话了。那么是谁走漏的风声，知道我伸手了呢？我必须搞明白这个人是谁……想到这里，我把猎枪往他的怀里一杵：“兄弟，别废话了，要么开枪打死我，要么答应我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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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了哥们儿，”五子拉过被子盖住了胸脯，“枪里没子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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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给你装上子弹？”我被他呛得有点尴尬，把枪递给天顺，“装上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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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真没意思，”五子躺下了，“为这么点破事儿至于出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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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噗嗤笑了：“远哥你看见了吧？这他妈不是个无赖还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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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似乎很冤枉，咂巴着嘴回了一句：“咱们谁是无赖谁清楚，无赖才绑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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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究竟谁是无赖？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怏怏地看着他没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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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彻底亮了，困意阵阵袭来，我打着哈欠笑了笑：“五子，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先睡一会儿。反正咱们今天必须把事情解决了，必须。你知道的，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拿了人家的钱没办好事儿说不过去。我把话先撂在这儿，要不你别答应我们的条件，要不咱们都不用过年了。这话你还别不相信，我杨远吃的就是这碗饭，我不可能砸了自己的买卖，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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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扶着窗台坐了起来：“你别走，想让我答应条件，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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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忍不住了，厉声呵斥：“你这档次还在这里谈条件？先看看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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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推小杰，转头问五子：“你说，可以的话我就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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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咱俩单挑，谁输了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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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直发笑，涛哥怎么养了这么个手下？这都什么年月了，还玩这套小混混把戏？就算你单挑把我赢了，你能走出这个院子吗？何况你肥得像头猪一样，我三拳能不能把你砸回猪圈里？我装做很欣赏他这个提议的样子，歪头对天顺说：“顺子，你把他的‘指拷’解开，我跟他练练，”说着，转身往外走，“把你打残废了，可别回去跟涛哥诉苦，说我欺负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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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一激灵，忽地爬了起来，把眼瞪得像灯泡：“你说什么？什么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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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无意识的一句话，竟惹得他反应得如此强烈，这更证实了我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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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回头，继续套他：“济南的涛哥啊，你的偶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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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砰地朝墙踹了一脚：“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嘛，糊涂啦，我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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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继续激他：“害怕了？不跟我单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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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猛地把手伸给天顺：“挑！给我解开，爷们儿先跟你战上三百个回合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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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走到外屋，小杰掂着猎枪跟了出来：“何必呢？多丢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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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往外走：“你不懂，什么牲口得用什么腔调‘了了’，咱五子兄弟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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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拉了我一把：“你能行？赶了一夜的路，脸还黄着呢，要不我跟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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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被五子听见了，大声在屋里嚷嚷：“我不跟无赖挑，要挑就挑讲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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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听，”小杰被气笑了，“我他妈混了十几年江湖，第一次碰见这么个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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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不错了，”我站在院子里，边活动手脚边说，“起码比那些闷葫芦强，看我怎么收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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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万一你输了，”小杰拍拍枪筒，“我直接干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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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必要，再说枪一响，让别人听见麻烦就大了。”我抡了几个下勾拳，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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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还是这么生猛。”广元倚在门框上冲我竖一下大拇指，嘿嘿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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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吗？”我苦笑一声，“不猛不行啊，咱哥们儿得做个人上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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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从裤兜里摸出几发子弹，扳下枪管往里装：“听不见的，你听听外面都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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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零星有几声爆竹响，有的响声很大，像是那种用报纸卷成的大土炮。我一下子想起要过年了，街上的孩子憋不住了，在过瘾呢。眼前蓦然就浮现出小时候我和我弟弟在街上放鞭炮的情景。那时候我俩都很贪，我爹买的用来在除夕夜放的鞭炮，基本都让我俩拆得差不多了。我俩拿着这些零碎爆竹，天不明就跑到了街上，叮当一阵乱放，甚至还将爆竹插到大便上，爆竹一响，屎花乱飞，我弟弟高兴得嗷嗷叫，口水流得都要拖到地下了。如果遇上个哑炮，我弟弟会老远站着，猛吃手指，吃了好长时间也不敢过贼一样地四处张望，哥哥，没响没响，“截”芯子了？我就走过去把那个爆竹从头上撕开，再点。这一声“嘭”响起来的时候，我弟弟会猛地把脑袋甩到一边，口水就变成了一条甩动的鱼线，扯出去老远。因为他的脑袋大，脖子细，甩完了这一下总得晃几下脑袋，这才稳住了，笑得一嘴牙花子，两条腿也变成了青蛙腿，一蹦三尺高……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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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意了？”小杰装好子弹，晃了两下猎枪，“该给他点颜色就给他点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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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我不会输给他的，”我打了一个旋风腿，“我还没遇到过对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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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响，五子掰着手指从屋里出来了：“爷们儿准备好了？咱们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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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亮了一个架势，冲他勾了勾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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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瞥了小杰一眼：“慢着，老哥你把枪放下，我看了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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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提着枪迎上去：“你哪那么多废话？惹毛了我，我直接干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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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五子抖抖手，不屑一顾地把脸仰到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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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的，”我把小杰的枪拿过来，递给天顺，“放回炕席，咱哥们儿不需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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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提个条件啊，”五子挥拳打了几下空气，“把子弹卸下来，我信不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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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听你的，”我顺手把枪管扳下，将子弹倒在了地上，“这下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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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上前几脚把子弹踢到了墙角的雪堆里：“这伙计办事‘赛’（好），满意了，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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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很精神，我不由得开始佩服起他来，看样子这也不是个善茬子，谨慎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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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我站了个虚步，后脚踩瓷实了，前脚来回划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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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是个练家子，接招吧你！”五子猛地跳起来，当空使了个摆莲腿，迎着我就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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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这是个野路子，八年前在街头打野仗我也常用这样的路数。我站着没动，他刚接近我，就被我拽住了胳膊，往怀里轻轻一带，顺手使了个“拣腿”。他横着身子平空飞了出去，像一条被抛向垃圾桶的破麻袋。我用一只脚尖转过身子，冲他继续勾手，来呀，别跑啊。五子爬起来，甩着满脑袋泥浆楞了片刻，他似乎不相信我有这么大的力量，鼓鼓胸脯冲我嚷，你来！我收了虚步，直接向他走去，我想先在气势上压住他，让他不敢再次出手，没想到，他抬起脚朝我的裤裆猛地踢来。我一抬膝盖护住裆，顺势将那条腿插到他的两腿之间，脚后跟往后一撩，他扑通一声仰面张倒在地，我上前一步，直接用另一只脚踩住了他的脸：“还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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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照架子来……”五子大口地喘着气，“爷们儿不跟你来玩儿摔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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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重新来，”我移开脚，退后几步，“这次我不出手了，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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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运口气……”五子悻悻地爬起来，捏着嗓子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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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双手抱着膀子等他，我觉得他很有意思，以前我跟李俊海在厂里练拳击的时候，李俊海经常在被打得发晕的时候玩这套把戏，有时候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他会猛击我一拳，随后跑掉，扬言他也没吃亏。五子喘气的样子很好笑，大张着嘴巴，眼球乱转，像一只被撵急了的兔子藏在石头后面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样子。我用脚在地下划了两下，催他出拳，他突然躺下了，速度快得像猛然中了一枪。我刚一愣神就被他用腿弯别住了一条腿，膝盖一麻，扑通就跌在了地下，脸朝下，**撅着，样子难看得像一瓣大蒜被人用刀一下子拍扁了。我懊丧极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太大意了，竟然被这样一个笨猪一样的人给撂倒了……这件事情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了一个很深的阴影，以至于我从此以后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甚至有些缩手缩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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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的时候，五子猛一转身，嗖地蹿上了墙头，快得像一支射出去的箭。我还没反应过来，小杰和天顺就蹿出了院墙，带起来的风，将旁边的雪都吹散了。我连忙从地上捡起猎枪，一把塞到广元手上追！广元“嘭”地把枪丢到地上，没子弹。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子好大的脑子啊，他这是早就算计好了呢……我拉着广元打开街门，嘱咐他把门看好了，万一有什么动静收拾收拾赶紧走，跑远了就给小杰打传呼，说完，按了按裤腰上的枪，大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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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几个挑着担子的村民疑惑地看着我，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偷。我冲他们咧咧嘴，把脚步慢了下来。我害怕他们真的把我当成小偷，那就麻烦了，他们一吆喝，我也就出不了这个山村了。刚拐出胡同口，就看见小杰和天顺，一边一个夹着灰头土脸的五子回来了，我故意大声嚷嚷：“哈哈，回来了？我就说嘛，赶集着什么急？吃完了饭再走嘛，回家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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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村民似乎打消了疑虑，对望一下，挑着担子“咯吱咯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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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这下子好象彻底服软了，气喘得像在马桶里面放屁：“要过年了，别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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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抽了他的脖颈一巴掌：“闭嘴吧，你是我亲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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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好房门，小杰一脚将五子踹在地下，拽过鞋带就要给他上“指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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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拦住了小杰：“不用了，他的花招全使出来了，后面的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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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反着脑袋看我：“蝴蝶，我佩服你是一条好汉，我认栽，让我坐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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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他起来，用毛巾擦干净他身上的泥浆，把他推到炕上坐好，然后把我的枪拿出来，拆下弹夹，把子弹全部卸下来，数了数一共六发，摊在炕上挑了一发最亮的，在身上擦了擦，又重新装了回去。五子看傻了，一个劲地咽口水，好象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小杰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站在我身后呼呼喘气。我倒过枪把递给五子：“来吧，打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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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饶了我吧！”五子头脑中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他嚷得万分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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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想要这个机会？”我把枪又往他的手里塞了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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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我们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小杰冷冷地说，“本来，我们捏死你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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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几个，别逼我啦，”五子出溜到炕下，一把抱住了我的双腿，“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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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然一笑，一个一个地往枪里装子弹：“这就对了，你应该理解我们，大家都在‘道儿’上混饭吃，谁也得给谁让点儿路是吧？我知道你也有难处，跟着别人混，生怕回去没法交代，这我理解，可我们也一样啊，我们拿了别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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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你说错了，”五子坐回炕沿，搭拉着脸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想跟你‘演道儿’（装）了。说实话，我那个买卖是我自己的，不是涛哥的，我跟涛哥的关系你们不知道，不是谁给谁当小弟的关系，我们俩是生死之交……这事儿呆会儿我再跟你说。我知道是谁请你们来抓我的，不就是建云吗？那伙计很‘格路’（古怪），要不然我是不会那么对待他的，蝴蝶你怎么能帮他办事儿呢？我知道你是为了钱，可那种人的钱你也要啊，不怕他恶心着你？不瞒你杰一绑我上车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我不怕，我知道一定是你们来了，我也知道你远哥不是一个不讲江湖道义的人，何况涛哥还在后面呢，你们杀了我，涛哥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又说远了。不‘硌磨’了（计较），我把建云的东西还给他，你们让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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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哥说了，让你给现钱，我们不要东西。”我继续“化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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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了，”五子撇了一下嘴，“来之前我跟涛哥在一起，他怎么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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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去我们那儿了，是给一个老朋友过生日，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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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三也在场？”五子有点相信了，“早就听说涛哥要去你们那儿给什么朝阳祝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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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差不多了，这小子没什么城府，兴许十分钟就把他肚子里的那点儿货色全掏出来了。我安排天顺和广元出去买酒买菜，特意叮嘱他俩一定要挑最好的买，酒起码也要茅台，没有茅台就买五粮液，都没有就去烟台市区挨家找，天上下刀子也得去。把五子感动得不行，搂着我的脖子就亲，就差放声大哭了，两条胳膊挂在我的脖子上，就像献给我的哈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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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着酒，五子的话就更多了起来，絮絮叨叨的，要不是急着套他的话，我几乎拔腿走人。他说，涛哥现在是济南黑道上最重量级的人物了，关系网四通八达，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连你们那儿的什么朝阳和凤三都得给他三分面子。然后就罗嗦了很多关于涛哥在江湖上威风八面的事情，最后他瞪着牛眼说：“知道我跟涛哥是怎么认识的吗？说出来吓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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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3年严打的时候，他在看守所的一个狱霸号里当老大，逢人必“修”，再猛的人到了他的手上也得叫爷爷。有一天涛哥进去了，他安排人“审”涛哥的案子，没等“开庭”，那几个人就躺在了地上。五子一看不好，抄起马桶盖就往上冲，结果刚一照面就被涛哥放倒了，没办法，五子就掏出一把用汤匙改造的刀子来，还没掏利索就被涛哥夺过去了，五子以为这下子没命了，谁知道涛哥直接把刀子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鲜血淌得像喷泉。从那以后，大伙儿全服了，拿他当了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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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猛？我不由得佩服起涛哥来，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我相信，这属于一个有脑子有魄力的人。以后我一定得跟他交往交往，也许将来成了铁哥们儿，互相有照应的时候，一个想法逐渐在我的大脑里成熟……我打断五子：“他也认识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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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涛哥根本就瞧不起凤三，”五子话多起来就像在嘴里跑火车，“涛哥说了，他最瞧不起只有歪脑子没有真义气的人，以前我们三个人在潍北农场劳改，关系倒是不错，可凤三老是在背后‘点化’（骗、糊弄）人，涛哥出来以后再也没搭理他。我也不太喜欢这种人，要不是因为建云找了他，他来求我，我连想这么个人都想不起来……怎么，蝴蝶你跟他关系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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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关系，刚认识，”我敷衍他，“我们绑你的事儿，凤三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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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个屁，是……”五子突然打住了，摸摸嘴唇笑道，“反正涛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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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涛哥知道，不过他知道得也太快了点儿。”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劝他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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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一口干了一杯，边咳嗽边挥挥手：“涛哥是干什么的？‘么’事儿也逃不过他的法眼。我还不是跟你吹，他早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无非是没想到你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绑架我，算是失算了吧，嘿嘿，你也够黑的。蝴蝶，不是我说你的，你这么办让涛哥很没面子，本来他还想等你来找我的时候跟你聊聊，聊顺当了能交个朋友呢，可你这么一来，‘瞎包’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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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蓦地想起在生日宴上涛哥暧昧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心里有一丝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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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似乎也有些愧疚，拿眼直瞟我，那意思是，当时别那么着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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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让五子看出来我的想法，摇着头笑了笑：“我怎么知道这里面的关系？我只知道拿了人家的钱就应该替人家办事儿。好了，咱们还是谈谈这事儿怎么处理吧。五子，你扣建云的货能值多少钱？我的意思是，你把它折合成现金给我打到帐户上去，然后你再把建云的货自己处理了拉倒，我不愿意再搀和这事儿了，太麻烦，再说，年根也快要到了，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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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你的帐号，”五子很痛快，“一万五，多了没有，不信你可以去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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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喝完了酒你就给济南打电话，马上汇钱。”小杰插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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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了，这就走，我办事不拖拉。”五子急匆匆地吃了几口菜，就要下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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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是个好兄弟，你这样我还真不好意思了，不着急，先喝酒，喝完了我们送你去车站，让你回家过个轻快年，”我让小杰给他记了个帐号，接着说，“五子，你回去以后，马上把钱给我打过来，让我给建云一个交代，至于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我也向你保证，只要你守信用，我以后绝对不会找你的麻烦了。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实在的，以后看得起我就经常联系，也许将来咱们就是亲兄弟了。记着替我跟涛哥解释解释，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叫，哈哈，让涛哥有时间去找我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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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反倒不急着走了，把面包服一脱：“今天不走了，我要跟弟兄们喝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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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示意天顺和广元收拾桌子，合衣一躺：“送他走，我要睡觉，太他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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