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戴虎今儿在炕上可是坐不住的,下午的时候,他尿急了似的去了趟学校。办公室里只有田喜的小儿子田玉山在。他说戴龙上课去了,给他拉了把凳子,让他坐那等。玉山这节没课,就站在窗台边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跟戴虎说话。戴虎心里急得像有个耗子咬着,坐不住站不住的,一眼一眼地往窗户外看。玉山看他这个样子,就说,戴二哥你是不着急,要不我去给你喊一声?戴虎忙说,不急不急,等等吧,没事。说完还是拿眼睛一眼一眼地往外望。玉山不说了话,扭身出去了。一会戴龙急急忙忙地进来了。进屋就问,咋的了戴虎,啥事这么急?戴龙这一问,戴虎倒有些不知咋答了,吭哧了一下,说,也没啥大事。你要有时间么,我想跟你说点事。戴龙说,啥事呀,你说吧。戴虎却又开始吭哧,戴龙就有些急,说,你今天说话咋这么别扭呢?有啥事,你倒是说呀。戴龙费了好大劲,才说出他昨晚做了那个梦的事。戴龙听得云山雾罩的,说,不就是个梦吗,咋这么大惊小怪的了?戴虎说,怪就怪在这个梦上。当即把他和娘上午去马寡妇家解梦的事说了一遍。之后才说出,要跟戴龙合计挖宝的事。戴龙一听就笑了,说,你说你呀,心里老是想着那个宝的事,惦记得成天都睡不着了觉,做个梦,也找个人去解。你说马寡妇的话你也能信?你真是鬼迷了心窍了。戴虎也料到戴龙是这么个态度,便也不多争辩,只是对戴龙说,等下班回去,你跟我大嫂去娘那一趟,这次这井,肯定是要挖的了。你是老大,你就是不同意,你也得去听听。戴龙见他这么说,也不再多言语,说,行,那你先回去,晚上咱到了娘那再说。说完便回教室上课去了。戴虎随后跟着也出了办公室,跟站在房山上的玉山打了个招呼,颠着步子出了校门。
晚上戴虎跟夏莲吃过晚饭去他娘家的时候,没想到大哥和大嫂竟已经去了。戴龙在一旁卷着娘的旱烟不言语,他媳妇正紧着跟婆婆打听一些马寡妇解梦的话。见戴虎和夏莲进屋,便问戴虎,兄弟,你这梦可是真真地做的这么玄么?戴虎不爱了听,说,那不是这么做的,还是我自己说的么?他嫂子的脸上便忙陪了笑,说,不是,嫂子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这梦做的太古怪了。马寡妇给你这么解,还真是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呢!夏莲便接了这话说,本来早上戴虎跟我说时,我也是没在意的。倒是让马寡妇这么一解,倒真像是要有大事了。嫂子你说,这梦,真的能这么解?戴龙媳妇说,要我说,这梦还真得这么解,凭白无故的,别人咋没梦着能飘着走路的人?还说你家要请人吃饭,不就是想着到咱家来吃么?这是给你提醒呢!说了这话,又回头问戴虎的娘,说,娘你说,当初我爹说那三奶奶手里不是有个小金佛么,人家马寡妇说的佛缘,不正对路么!戴虎的娘说,有没有金佛,我也不知道,连你爹跟我也是将信将疑地说。到底,谁也没看着三奶奶拎着金佛跳井。但不管有没有,这么多年,这个事一直这么在这搁着。你奶奶为了这,守着你爹,一辈子没走出神树村。当初你爹我俩摊的世道不好,挖井的事,连想都不敢想,倒是现在世道好了,这井挖不挖,你们哥几个合计。我年纪大了,我是不管了。说完,看了一眼大儿子戴龙。戴龙把一筒卷好的烟递给娘,咳嗽了一声,说,要我看,挖啥挖呀,多少年的事了,咋好凭了奶奶给爹留下的几句话较了真。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他媳妇扭头就瞪了他一眼,说,你这说话我就不爱听,咱挖自己的财,又有谁笑话的?戴龙被媳妇一瞪一说,来了气,便不吭声了。戴虎挠了挠脑袋,说,爹的这些话,我心里倒是一直都信的,也一直想找个机会挖开看看。只是讲实话,我也是有些害怕,有点二意思思,也怕到时真的啥也挖不出来。不过现在我是这么想了,不管那井里有没有宝贝,我这次反正都得要挖开看看。要不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得心里不踏实。说完扭过头来问戴文,说,戴文,你也得说说,你想不想挖?戴文正坐在他娘身后抠鼻子,一听他二哥问他,紧忙说,想、想挖呀,当、当然想挖了!挖出来不得还有我一份、份呢么!又问戴虎,是、是吧二哥?戴虎没吱声,夏莲笑着说,那还用说吗,你要是也跟着挖了,挖出来,自然有你一份了。说完又问戴龙,大哥,你们挖不?戴龙还低着头鼓捣那旱烟,听夏莲问他,抬起头来说,你们挖吧,我——,一句话没说完,他媳妇一嗓子把话头抢过来说,你们挖,我们也指定是跟着挖的。一个爷爷的孙子,我们要是靠边,岂不是让了两旁世人笑话。再说了,你哥是老大,这么大的事,他也不能脱了干系。说完也不理戴龙拿眼睛瞪她,冲戴虎说,戴虎,你哥上着个班,一时半会也请不了假。你就先安排着。用人花钱上,你都看着办。等真要挖的时候,你哥请了请不了假也都得下来,你就放心吧。戴龙一下把手里的烟筒放下了,翻了他媳妇一眼说,我的事,你咋都能安排了?那学校是你家开的,想下来就下来?他媳妇却也翻着眼睛说,不是我家开的,那也得听我的。就这么着了,我说了算。戴龙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来一甩袖子,扭身出门去了。他媳妇只当没看着一样,还接着说。说我家的事,就听我的,没事,我们是一定要跟着挖的。戴虎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那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我这几天准备准备,找个日子,咱们就开挖。
挖宝的事当即一说定,每个人心里不免都多了一层心事。戴龙媳妇惦记着戴龙跟他甩袖子的事,又坐了一会,便招呼着天太晚回家去了。戴虎和夏莲跟娘搭了几句,便也走了。
路上,夏莲跟戴虎说,看样子,大哥还是不太同意,这事,大嫂能定下来吗?戴虎就在黑暗里笑了一声,说,放心吧,大嫂能定下来。这么大个便宜在那摆着,大嫂说啥也不会让咱自己得了。夏莲便不说了话,跟在戴虎身后,也跟着笑了一声。
戴龙媳妇到家时戴龙还没睡,拿着笔正在灯下给学生批作业。见他媳妇回来,把笔啪地撂在桌子上说,今天这事咋就你说了算了?也起哄跟着挖,还把我这班都不让上了。你以为那学校是你家开的,你想咋弄就咋弄?他媳妇见戴龙急,她倒不急了,喜眉笑眼地坐在戴龙身边,拿手拉了戴龙的胳膊一把,说,你傻呀,你没看见戴虎那两口子的阵势么,说啥谁挖就有谁的份,不摆明了说咱要不挖就没咱的份么?咱干啥不挖呀!挖个井还能费了多少功夫,使了多少力气?挖不出来也就算了,那万一要挖出来,那么多宝贝,咱俩不得后悔死。戴龙说,能有啥宝贝,你天天乱信事,就算真有那宝贝,这么多年,也早随地下水流走了。他媳妇说,我不管,反正他挖我就跟着,这便宜绝不能让他一人得了。戴龙哼了一声,说,听你这话,好像这便宜已经让你们得着了似的。他媳妇便嗔着脸也哼了一声,说,得不得便宜,我还不是为咱这个家么!老大老二正是上学花钱的时候,我这地出点粮,只够年吃年用的,指着你这点工资,年年老这么紧巴。要真能挖出宝贝来,你自己想想,可是多大的事呢!戴龙说,那要挖不出来呢?他媳妇说,挖不出来就挖不出来呗,那又有啥了不起的,咱还过咱的日子不就结了。看戴龙的脸子还缓不过来,便又说,我这心里,老合计二虎做的那个梦呢,咋想咋觉得古怪,说不好,真像是冲着这宝贝来的!再说马寡妇看事还是有两下子的,人家那梦解的,还真谁也说不出啥来。你说是不是?看戴龙不搭了她的话,拿笔又去批那作业,就说,这事我都跟戴虎定下来了,死活这井也是要跟着挖的了。你要不去,那我去。戴虎闷着头不吭声,半天才说,那学校那边咋弄?他媳妇听戴龙松了口,当即便把眉眼展开了,凑上去拉了戴龙的胳膊,说,你自己在村里琢磨个人,帮你代几天课,反正也没几天的事。戴龙喘了口粗气,又不吭了声,闷着头接着批那作业。
就此,挖宝的事算是定了下来。只待找个日子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