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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情书

    放寒假后,因为景明家里已无人,便跟了文州住在李家。李母是热心肠的人,又极可怜景明的遭遇,所以待他如己出;景明也看她极为亲切,象自己的生母。文州的妹妹文殊在十岁时,被父亲生前最好的战友现任军分区司令的刘司令收养,平时家里只剩了母子两人,似乎有点冷清。景明来后,多了一个人,就多了一张说话的嘴,添了不少的欢乐气氛;景明更觉得自己重新又找到了亲人一般,日子过的其乐融融。
    这日,文州领景明找到本村的老支书。
    “什么?你要承包村南的那块烂坟地?”老支书不可思议地盯着文州,“你要他做啥?遍地是坟头和树墩,低洼不平,种啥,啥不长!”
    “如果您同意,我10块钱一亩,30亩每年300元,我与村委立合同。”
    “你不读书了?”家里就你母亲一人,自家的地还种不来,却要这块破烂地!”老支书训斥着文州,很是为他着想,因为他一向敬重李家的。
    “您老不要为*心,我只肯请您把这块地承包给我!”文州死缠硬磨。
    村支书无奈地指着文州:“你小子,这块破烂地就算白送别人,也没有要的!我看你这样喜欢,就先用上一年吧。”
    文州继续跟在他后面,老支书不耐烦地说:“我已经答应你,你还缠我!”
    文州朝他笑了笑:“合同!”
    “签什么合同,村里没人会因为这块兔子不拉屎的烂地与你计较。”
    “不,不但要写合同,您还要开村支部会,争取别人意见,以勉日后给您惹下嫌话。”文州坚持而执著地说。
    “这孩子!”老支书背着手领着文州、景明走进村委办公室。
    老支书与村委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所有人都笑了,村长冲着文州嚷嚷:“文州,既然你喜欢这块破烂地,直须拿去,还签什么屁合同!”
    在文州的再三强求下,终于签了合同,文州拿出一年的承包费放在会计的桌上。
    “等你在这块破地里种出钱来,再上缴承包费吧!”老支书好心好意又略带讥讽地说。
    文州最终让会计收了钱并写好收据,拿着合同高兴地走出村委。在李庄人的眼里,文州是个既懂事又老练的大孩子,这次竟做出这等傻事!一时让村委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甚至匪夷所思。
    事情很快传到常浩父亲常老爷子耳朵里。他倒背着手疾步走进李家,李母正好在家。常老爷子毕恭毕敬地站定,道:“嫂子,您听说文州承包了村南那块破地吗?”
    “知道,他事先与我商量过。”李母是个开明的乡村妇女,她觉得自己孩子大了,一些事是该他做主的时候了,况且文州从小就自立自强。
    “您为什么不阻止他?”常老爷子焦急地问。
    文州与景明正踏步进来,老爷子朝文州批道:“你怎么会办这傻事?!”那块破烂地白送给你,你都应该不要!几米一个坟头、树墩,不能开垦,种啥,啥不长!”说着,拉起文州的手腕:“走,我领你找支书,退合同,要回钱!”
    “您别急,听我说。”文州硬把他扶在椅子上,“您是开油坊的,也应该知道,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需用的花生油愈来愈多,自然价格一路上涨,所以花生的价格势必要涨;这块老坟地,本身富含有机肥料,如果开垦出来,全部种上花生,明年没有什么大自然灾害,肯定是大丰收。”
    “哼,说的容易,别说你是一个娃娃,就是十个庄稼汗也未必开垦出来!”说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略有所悟地拍着文州的身子,“也罢,也罢!——能开垦几亩算几亩,你的想法有独到之处。”说完,释然地走了。
    中午,两人正在修理工具,李母炖了一锅猪肉汤,便让景明把湘莹和常浩一起叫来,围着桌子喜洋洋、乐融融地吃,就如一家人。
    夜尽头,东方之曙光正悄然微露。文州、常浩、景明挥动着铁镐和锄头,朝气与壮志澎湃着心中血和骨子里的力气,蓬勃着苍茫大地!
    当旭日当空,光耀万里的时候,湘滢已把做好的早饭送来。几人席地而坐,有说有笑,吃的不亦乐乎。武磊从县城的家中赶来,拿起家什就干;看他别扭的样子,大家都笑了。湘滢是干活的好手,手把手的教起他来。就这样,等寒假结束,整个三十亩地,已不再是荒凉的坟地,而变成松软平整的标准庄稼地。
    开学后,大家都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此时必竟是三年的最后冲刺阶段,独有文州,下课后,骑着自行车飞速赶回家,到地里干一番活;早晨,天刚亮,再干一段时间,然后吃一口饭,飞也似的赶回学校上课。几乎每日不辍。
    这一日,午睡时刻,文州正独自在教室一旁的大树后面读书,远远看见景明拿着一封信向教室内走去,显出即兴奋又激动的样子,脸上略带红晕,四顾无人,便溜进教室;不一会儿,脸上绽放着灿烂地笑,徜徉而出,直奔宿舍。
    文州微笑地点了一下头,晓得这小子手里拿的是情书。俄时,突然又听到脚步声,侧头观瞧,正是常浩,手里也拿着一封信,溜进教室;不一会儿,如景明一般带笑而出。当常浩回到宿舍,直奔景明铺位,一下子把他的毛毯撩起:“小子,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心里正激动呢!”景明睁开一只眼:“我激动什么?”
    “你心里正想咱姐的美事呢!”
    “什么!——”景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脸上绯红,“你跟踪我?”
    “我那敢!”常浩神秘兮兮地说,“刚才,我做梦,梦见你象贼一样给姐送情书呢。”
    “去你的,胡扯!”景明推了他一下,“快说,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嘿!实话告诉你,刚才我也给姐递了一份情书,就压在你的上面。”
    景明听毕,指着常浩哈哈笑。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有什么好笑的。”常浩说。
    “我们打个赌,看咱姐最终把爱神之箭射向谁?赢者自然要请客啦!”
    “好,君子一言为定!”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
    文州刚读了一段书,又听远处传来脚步声,原来武磊也拿着一封信而来。文州微笑着,心里想,世界上真有无巧不成书的事,三人同时情窦大开。
    然而武磊从教室里走出时,手里却变成了两封信,并迅速向偏僻的角落走去。文州觉得甚为奇怪,便跟踪过去。武磊如贼一般分别把两封信粗略看了一遍,然后想了一会儿,拿出火柴,把信烧成灰烬,眼里充满恶毒的眼光!
    文州大吃一惊,他晓得那两封信是常浩和景明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时,武磊看上去,的确比他两人有诚府,但决没有想到他会干如此龌龊的事!自己该如何做呢?毕竟是自己的兄弟,当面揭穿他,不但伤了兄弟感情,而且一旦被常浩、景明知道,会把事情闹的更僵。如果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予理睬,这似乎并不是他李文州的作风,他觉得对待这件事必须慎之又慎,思考了片刻,便向后退了十来步,又慢慢向前走,嘴里并哼着歌,故意让武磊能听的见。武磊听见有来人,慌忙站起,把手中的火柴丢在草丛里。文州估计他已有了警觉,是现身的时候了,便拐过墙角,突现在武磊的视野里。
    “武磊,中午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文州显得若无其事并毫不在意地问。
    尽管如此,武磊还是异常慌张,额上的汗珠直流下来:“不……不干什么,憋不住了,来这里小便一下。哥怎么这个时候来这里?”他不失机智与狡黠,贼溜溜的两眼不时看文州的脸。
    “哦,我本来要进教室,却听到这里有动静,就好奇地来看看。”文州依然显得若无其事。突然指着地上还在冒烟的灰烬,漫不经心地问:“咋了,你烧纸干啥?”
    “没……没干啥……”这的确是令人设疑之处,光天化日、朗郎乾坤之下,自己平白无故的烧纸干什么?他脑子开始急速运转,试图想出好的借口,摆脱这种尴尬局面,掩饰自己的行为。便吞吐吐继而坚定地说,“我……我今天想起我死去的奶奶了,从前她是那样疼我,”说到此,故意掉出两滴伤心的眼泪,“我忍不住,便给她烧了点纸钱,愿她在地下能舒坦的过日子。”
    文州一向以为他们兄妹几个都是襟怀坦荡、堂堂正正的人,决没想到武磊竟做了这样的事,还几尽聪明之处,竭力掩饰自己的行为。他真想一下子揭穿他,然而即使这样做了,就会毫不留情地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未必会改变他这种品行。凡是必须从长计议,他觉得有必要找一个适当的机会,与武磊好好谈一下,以消除他这种恶毒的思想。然而今天的事,决不能这样一了了之,必须从侧面敲打他一下,令他心里泛起涟漪,来反省自己这种丑恶行为。便故意说:“刚才,我好象看到常浩和景明手里拿着信,分别鬼鬼祟祟走进教室,然后又心情释然地走出。我想,这两小子肯定是送情书的。”说到此,文州故意朝他笑笑,“真可笑,没想到两小子同时情窦大开。”
    武磊故意挤出一点笑:“世上的事总是这样凑巧!不知那两位姑娘被我们这两个兄弟相中,那可是福分!”
    文州看他如此刁钻,便没有再搭理他,冷冷地回转头走了。
    武磊低头跟在后面,心里揣摩着文州的每一句话,他不敢确信文州是否已怀疑自己的行为,但他确定刚才自己烧那两封信时,文州并没有看见,因为他分明记得文州是由远及近哼着哥走来的。幸亏如此!不然自己就会丢尽脸面,弄的兄弟反目,无可收拾!!同时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这次做的确乎过火,毕竟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何至于这样恶毒!心里一阵自则悄悄袭来。但转念一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此时文州突然回头冷冷看着他,吓的他急刹步,呆然地朝文州笑了笑。
    “我们兄妹几个都是堂堂正正的人,都是拿出一辈子的心来知交!所以,勿以恶小而为之,丢了自己的品行,伤了兄弟感情!!“文州眼睛射出灼烁之目光,火燎着他的心。
    下午,湘滢单独把武磊叫到操场的一角,两人席地而坐。湘莹与他谈学习、谈理想、谈人生,最后把信拿出来,委婉地拒绝了。
    文州、常浩、景明从学校走出,迎面碰上垂头丧气的武磊。看到他们,武磊立刻把手中的信塞到兜里,随便打了一声招呼,急速走向宿舍。
    “二哥遭到姐的拒绝了,你看垂头丧气的样子,可怜噢!“常浩对着景明说,好像有意识地暗示他,下一个便轮到他。
    景明反而自信地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文州故作不知地问:“你们俩也写了?”
    两人嘻嘻地笑。
    此时湘滢走过来,径直逼近常浩,常浩的脸旋即绯红起来。景明在后面暗自庆幸,以为轮到三哥常浩了。
    “你怎么了?发烧了?”湘滢盯着常浩的脸。
    “没,没什么。”常浩害羞地答。
    湘滢擦身而过,站在景明面前,景明心跳急速加快,血液冲胀的面红耳赤。
    湘滢感觉莫名其妙,便走到文州面前:“他俩怎么回事?”
    文州微微笑道:“没事,两人比憋气,看谁撑的时间长,所以才搞成这样子!”
    湘滢‘扑哧’笑了,指着景明:“都长成大人了,还象小孩!”说完,走向教室。
    景明和常浩面面相觑,难道她没看到自己的信?
    第二天,湘滢见了他们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封信我就放在姐的书桌里,按理,凡是拿东西,都能看见的。”景明纳闷。
    “是啊。”常浩更疑惑。
    “你放信时,有没有看到二哥武磊的信?”景明思考地问。
    “没有。”常浩肯定地回答。
    “如此,是他最后一个放信的,难道二哥把我们的信……”还没等景明说完,文州用犀利的眼光瞪了他一下,斥道:“别胡扯,或许你湘滢姐对你们俩正摸棱两可、不知选谁?”在文州的意识进程里,是决不能因为这点事而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所以他才这样打圆地说,并又道,“不如你们俩再各写一封信,来定乾坤!”
    “对呀,这次我一定以情动人、情文并茂!”常浩自信地说。
    景明也不甘示弱地向他纂了一下拳头,摆出挑战的样子。
    然而,让两人始料不及的是:一天后,分别被湘滢以委婉的态度拒绝了。
    夕阳斜铺下来,使整个操场沐浴在金色的光辉里,温柔而生情。
    “二哥,前几天看你伤心沮丧的样子,我们一直笑你的迂。唉——!心中的爱情之火突然破灭,还真不是滋味!”景明与武磊并排着坐在一起。
    常浩躺在干枯的草丛里,嘴角嚼动着草,说:“哂,现在我们兄弟三个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建议:晚上找个餐馆,喝个醉里乾坤大!”
    景明突然指着远处:“看,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绝世的鸳鸯!”
    文州与湘滢正从远处并肩洋倘而来。一个是风华绝世、魅力与日月争辉;一个是摇曳多姿、美丽与长虹貔比!
    “对,绝世的鸳鸯,天堂里的比翼鸟!”常浩赞叹道。
    “你们俩别犯傻了,大哥与姐是不可能的;别忘了,他们两家有世仇!”武磊说完,起身气呼呼地走了。
    “咱们的二哥,悲伤——极度的悲伤!!”常浩不屑地摇着头。
    文州、湘滢坐下来。
    “你们二哥怎么走了?”湘滢问。
    “他去学习了,像你一样,抽点时间便用功。”景明打圆地说。
    常浩笑眯眯直盯湘滢的眼,湘滢摁他的头:“坏小子,看什么了?”
    “我已看到你眼里充满了爱情之火。”他用手比划着,“你的丘比特之箭将射中谁呢?”说完,巡视了一遍,突然指着文州,“哥的脸红了,肯定把箭射在了哥红红的心上!”
    景明笑的前俯后仰,文州被他这么一说,脸真的绯红了。
    常浩把眼球向上翻着:“唉——天哪!我们的姐姐不爱小弟,偏爱大哥,苍天不公!不公啊!!……”
    “去你的!”湘滢推了常浩的额,惹得景明又一阵好笑。
    美丽偏能诱人,湘滢已扎进武磊的脑子,无论做什么,总是浮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呼之愈来!使他内心在极度困苦的挣扎中。然而屋漏偏遭连阴雨,突然家中传来噩耗,自己的父亲因特大贪污和行贿被判死刑;母亲犯包庇罪,也被判入狱。他怀着极度悲痛复杂的心,在父亲执行枪决之前,见了最后一面。以前孤傲挺拔的父亲已变得穷魂落魄、极度悲观!此时此景,给他一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子。回到学校,尽管文州、湘滢、常浩、景明对他百般劝慰,甚至无微不至地关怀!但他已然变得冷漠和沉默寡言,每天除了学习、睡觉、吃饭,似乎懒得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
    这一日晚自习后,湘滢看他踽踽行至校外,怕他发生意外,便跟了去。他正蹲在黑暗的墙角处,两手托着下巴,双眼痴痴望着苍穹,足足半个小时,一动不动。湘滢慢慢走过去,轻轻呼唤了他一声,他“哇”的一声哭了,并扑在湘滢怀里。
    “姐晓得你心里难过,想哭就哭吧!”
    他突然停止哭,把泪水擦干:“不,我不会哭的,我决不能消沉!我要考名牌大学,做大官!再也不象父亲一样,轻易被别人扳倒!”他咬了咬牙,“哼,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的社会;要想不被别人吃掉,自己必须强大起来!”他猛然握住湘滢的手,“姐,你支持我吗?”
    湘滢觉得他现在的思想过于偏激,但他正处于严重打击下,为了不雪上加霜,便鼓励似地说:“姐支持,你一定会考上好大学的!”
    “姐,你是我一生的珍爱!”激动的泪水从他眼睛流出来。
    湘滢的脸部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只朝他淡淡一笑:“时间已很晚,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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