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原来一交上手雪疏狂已从招数中认出三人乃是赵州神爪门的弟子,神爪门专修各种爪法,造诣极深,武林中享誉已久,可惜门规松懈,修为愈高,于安善良民正道侠士为患愈大。雪疏狂心痛铁扇帮因自己而毁,心神激荡,双目赤红,一时竟杀心大起,将满身伤痛一股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鬼头刀横空一扬,厉声道:“你们一个个上前受死还是群殴乱斗?别再愣着,请过来吧!”众人见顷刻间同伴一死一伤,另有两个飞了出去不知吉凶,个个栗栗自危,虽因蒙面而见不到脸色,料也决计好看不到哪里。
    为首那矮汉定了定神,冷哼道:“雪大侠神功盖世,怎是一人能敌,大伙一起领教侠驾的高招便是!”一言甫毕,进身如风,双掌连环齐发,左掌一记“拨云见日”自下而上轻拂雪疏狂面门,右掌则使一招;“暗度陈仓”猛朝雪疏狂小腹“丹田”穴上直按过去。雪疏狂先觉掌风扑面,却不如何刚劲,然而似有无穷潜力蕴含其间,尤其击向自己小腹的右掌势道虽急,竟无丝毫劲风涌到,当下也难辨虚实,与此同时,两名敌人分从左右袭到。
    雪疏狂叫一声“来得好”,人已腾身跃起。脱出了三人的夹击。围攻他的三人骤然失了对手,猛觉风声袭顶,,慌不迭抬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就见雪疏狂威风凛凛,凌空下击,犹如苍鹰攫兔,鬼头刀幻起一片寒芒,霍然劈下,刀光流转,竟将三人都卷在其中。三人心有灵犀,齐都纵身后跃,雪疏狂身形一个转折,连人带刀径朝一名使剑的汉子扑了过去。那人乍见银虹飞泻,仓促中只得挥剑一封,当的一声响,长剑立时断为两截。那人手臂剧痛,虎口间标出一蓬鲜血,虽说是人却已面无人色,想了想手上握一只半尺长的剑柄实无多大用处,这才顺手丢开。
    雪疏狂投身似电,反手一刀,当的一声,将那剑柄击得横飞出去,正中那被削断双腕的神爪门弟子颈中。那人翻身倒地,再不动弹。雪疏狂双足沾地,须臾不停,刀光卷起,飞斩右侧敌人的腰间,那人的兵刃是一条龙头杆棒,见刀锋迫体,闪避已自不及,当即牙根一咬,杆棒当成枪使,朝雪疏狂当胸戳了过来。此人情急拼命,这一招固全然不和章法,势道却是猛恶之极。雪疏狂刀法虽快,但对方杆棒长出二尺有余,若不避让,便要两败俱伤。
    幸而雪疏狂应变神速,左手倏地伸出,将对方绝望之中全力攻出的杆棒一把握住,那人突感一股大力从杆棒上传了过来,情知一旦兵刃离手,那是再无生机,于是使出全力向怀中回夺,雪疏狂浑身是伤,精力有限,换做旁人走几步路都难以支持得住,遑论力战群敌?这些人均非泛泛之流,眼下他只感虚汗淋漓,内气已渐渐接续不上,强敌仍有数人,只消留下一个活口,便难逃出生天,身陷敌阵,势禁形格,他再不容情,见对方上当倾力回夺杆棒,手上劲力一松,乘势前送。那人正自下死力猛夺,猝不及防,只听得“砰”的一声,棒尾撞中胸口,这人全力回夺之际加上雪疏狂顺势为之,两股力道相加如何抵受得住,登时鲜血淋喷,胸骨塌陷,一命呜呼。
    雪疏狂看得心头一颤,背后劲风骤起,此时他右手执刀,左手中杆棒也未丢下,同时斜刺里掌风烈烈,为首那矮汉一掌劈了过来。他听出身后那人尚未欺得太近,当下鬼头刀横出,刀光如练,先将那人逼开,继而杆棒出手,呼得一声,向身后那敌人回击过去。他身后那人闪避不灵,被杆棒砸中天灵盖,顿时了账,便在这时,一件极沉重的兵刃已当头击落。
    雪疏狂方才这一击用力过猛,直感胸口发闷,真气提不上来,他察觉不妙,心知无力璎其锋芒,只好斜身让过,已看清那人手使一条齐眉大棍,不由得暗暗叫了声苦。那人似看出他体力不支,一招落空,跟着横棍急扫,势挟劲风,颇为猛恶,换做以往这人虽仗兵刃沉重膂力过人之利,雪疏狂却也全然不以为虑,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而今雪疏狂乃是难中猛虎,劫后蛟龙,余威虽犹摄人,终非昔日可比,当即错步避了开去。
    这会子余下还有六人,眼见得雪疏狂满头大汗,足底虚浮,料来再难支持多久,发一声喊,齐齐抢上,寻思哪怕无功,只消捱上一阵,待对方筋疲力尽,自然便能手到擒来。六人一般心思,于是团团合围,也不发狠猛攻,一味与之游斗,片刻不停,防他乘机调息聚力。
    雪疏狂心如明镜,于他们的所谋所盼了然于胸,暗想拖得越久对这些家伙才越是有利,说不定他们还有后援赶来,我却唯有油尽灯枯束手待毙的份了,须得拼上一拼,杀得一个便少一份凶险,横竖已除掉了神爪门的三个败类,雪某便死也不枉了,只是有负韩帮主倾力营救之恩,再者死前也不曾见她一面,未免抱憾于心。他死志一生,看得开了,反是精神陡振,当下默运玄功,凝集体内残余的真元,森然喝道:“有种的真刀真枪同雪某斗上一场,雪某死在各位手上那也值了,这般缠夹不清的打法太也无趣,无论如何欲擒雪某回去坐牢之念我劝尔等还是及早打消为好,我是断不会让你们如愿的,倒不如放手大杀一回来得更痛快些。”说着话杆棒直捣,攻向为首那矮汉,右手鬼头刀挺出,急刺右首一敌。
    围攻他这六人原想捉回活口以便领功受赏,但听他话语间口气坚决,杀死一个朝廷钦犯虽也功劳不小,但较之生擒回去逼问出口供从而寻回国宝自是没得比了,心中不觉嘀咕起来,待见他神威凛凛,骁勇犹胜先前,越发的患得患失,迟疑要不要为一件不大的功劳送上一条天大的性命。众人都这麽想,合围的阵势立时显得松散开来,但雪疏狂每攻向一人,余者又都想乘虚而入攻其不备,将之活擒固然最妙,独占手刃钦犯之功也是好的,是以谁也不甘人后,蜂拥夹击,这样一来倒救了先前那人。雪疏狂每一招攻出霎时便腹背受敌,不得不分心旁顾,要想冲出重围亦绝非易事。
    又战片刻,雪疏狂一阵棒扫刀劈无果,腿上反而中了一剑,心下失望,体力更耗去了不少,刀轻棒重,左臂已然有些抬举不起,他双手兵刃互换,左手执刀,右手持棒,这才觉得稍稍省力了些,此时一柄铁锤“双凤贯耳”轰然击落。雪疏狂横身闪开,唰的一刀,径朝使锤人右臂反削过去。那人不防雪疏狂应变仍是这般神速,大吃一惊,急急向旁一跃,这一跃早在雪疏狂预料之中,大喝声里,中宫直进,单刀劈出。那人连忙举锤挡格,雪疏狂一招“春雷动地”杆棒搂头砸了下来。那人亡魂皆冒,偏偏铁锤已被雪疏狂鬼头刀引在门外,一时收不回来,想躲已然迟了,登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雪疏狂方自喘了口气,忽听得身侧恶风袭来,他听出是齐眉大棍砸到,不由得暗暗心惊,当即杆棒一撤,“苏秦背剑”向外一封,但听得喀嚓一声响,杆棒被震成两截。雪疏狂只觉手臂如折,胸口热血翻涌,他急运一口真气,霍然回身,鬼头刀横扫而出。这一刀来的突兀之至,那使棍人将他杆棒震断原正惊喜万分,本待跟着一棍取他下盘,将他双腿打断,岂知棍未扫出,刀已斩到,慌乱中撒手弃棍,斜身蹿开,无奈雪疏狂这一刀怒极而发,势道迅猛无比,也只慢得半步,已被刀锋划在腰腹之间,不免胸襟大敞,五脏庙欢声雷动,众神祗各皆出来显灵。
    雪疏狂连毙二敌,已是强弩之末,一阵头眼昏花,身子摇摇欲倒,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旁边一股急劲的掌力涌来,与此同时,另外三人也自包抄而上。雪疏狂已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当下强打精神,硬接下那一掌,砰然震响声中,雪疏狂身子连晃了几晃,脚步踉跄,蹬蹬瞪得跌了出去。包抄那三人一见大喜过望,一齐猛扑上前,哪承想雪疏狂人虽狼狈,刀却半点也不含糊,招走“三阳开泰”,一招三变,势如破竹,那三人贪功心切,待发觉情形不对,为时已晚,惊呼声中,刀光起处,三人已尽皆横尸当场
    出掌将雪疏狂震退的正是为首那矮汉,两人手掌一接,他便觉出对方已是劳瘁过度已是精力不支,见他暴退急跌,料知绝非作伪,只道他会一口鲜血喷出,暗怪自己出手太重,如此将其打死岂不可惜?想不到对方非但并未吐血,更于转眼之间连毙三敌,但他心中算定,无论如何雪疏狂现下已然体力不济,病虎再不足惧,当下一步步的逼上前来。
    二人相距只半丈光景,就见雪疏狂单刀拄地,胸口不住起伏,那矮汉又踏上一步。雪疏狂突然抬起头来,目眦欲裂,眼中怒焰咄咄逼人。那矮汉全身一抖,不虞他当此关头犹有这等骇人声威,为他目光所摄,不由得微一迟疑,就在这一瞬间,雪疏狂突然开口,开口却非说话,而是一口鲜血激射而出。那矮汉不意有此一变,连忙将头一扭,但猝不及防之下,仍被喷个满脸,那矮汉但觉脸上痛如刀割,尤其一双招子似遭针刺,一时难以睁开,情知不妙,抬起衣袖向脸上一抹,同时右掌如电,卷起一股劲急的掌力朝雪疏狂当胸击去,以阻对方趁势发招进击。
    雪疏狂早乘他视物不清的霎那移形换位,欺身而前,“呼”的一刀,挟肩带背劈了下来,那矮汉听得金刃劈风之声,不禁大骇,闪避已自不及,仓促中只得挥袖一隔,宁可失去一臂,保全性命为先。哪知雪疏狂手腕一翻,回刀当头直砍,竟是一刀两半,将他从中劈开,鲜血四处喷溅。这一场厮杀虽然惨烈绝伦,耗时却是极短,此刻东方天边一抹曙色微明,雪疏狂手提钢刀,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斑斑血迹,游目四顾,但见十余具尸身躺倒在地,他长叹一声,但觉头晕目眩,周身酸软,但情知此地不宜久留,用鬼头刀当拐杖使用,举步向前走去。
    才走出六七丈远,冷不防身后金凤破空,他暗吃一惊,心想周围果然还有朝廷鹰犬潜伏,这人倒真耐性极好,直到这时方才出手,当下斜身一闪,避了开去,脚步未稳,又有暗器射来,已是再难躲闪,只得挥刀反格,当的一声响,火星四溅,雪疏狂手腕一痛,射来的乃是一只钢瞟,发墂人手劲又极是不弱,暗器虽被击飞,鬼头刀却也握持不住,锵然落地。雪疏狂本待俯身拾刀,然而凤声又至,无奈之下,唯有竭尽全力侧身,一只钢镖原是射他右腿,沾衣而过,嗤的一下,嵌入旁边一株树里,镖穗在晓风中微微颤动,飒然有声。
    雪疏狂身体脱力,以刀撑地前行,此时刀已失落,这一闪之间牵动腿上伤口,身子一斜,一下子跌倒在地,欲待挣扎起身,却是徒然无力,先前只是勉力支撑,一旦跌倒,如何还能站得起来?就见一条人影从树后闪了出来,几步蹿到近前,从地上拾起鬼头刀,顺手自怀中抖开一条牛筋细索,冷笑一声,说道:“雪大侠,你天纵神武,何等英雄了得,怎奈虎落平阳,没想到会落在我手里吧?大伙一个都不活了,这份大功活该被我独享啊,说来还要大大感谢与你,我便用这口你自我手中夺去的刀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免得你在做无谓之挣。”说着话提刀缓缓逼近。
    原来这人正是被雪疏狂夺下兵刃一脚踢飞昏死过去那人,他本来只受了皮肉外伤,并无大碍,过不多久便即醒来,只是眼见得雪疏狂犹如天人当者必死,吓得不敢动弹,直至雪疏狂刀劈那为首矮汉待欲离开,他这才爬起身来,悄悄隐在暗处张望。他手中没了兵刃,兀自不敢上前,所幸带着镖囊,原想先将雪疏狂用镖打伤,但三只钢镖打完均未得手,仍是雪疏狂自行跌倒,不能起身。他虽喜不自禁,但雪疏狂适才骤然发威,明知对方现如今无异待宰羔羊,仍旧满心惊悸,不敢贸然欺上前来。
    雪疏狂直感羞愤难当,先前他以带伤乏力之躯同那矮汉拼了一掌,当时一口血便几乎要喷出,但他极力忍耐,反乘跌退之际出其不意一招三式杀伤三人,这才将血喷出,跟着刀劈矮汉,实是伤上加伤,心想我虽不敢自许英雄,可如这般窝窝囊囊的死法却也实在别扭得紧,但他周身乏软,丹田中空空荡荡,四肢百骸间便连半点真气也凝聚不起,动一动也是极难,眼见那人提刀逼来,已知无幸,心灰意懒。
    不承想风声猝起,一物自他头顶飞掠而过,向着对面那人没头没脑的打了过去,雪疏狂吃了一惊,那人也是大感意外,急忙举刀一档,要将那物事劈落在地,一刀正中,就听“扑”的一声,霎时间眼前灰蒙蒙的一片,竟是用草纸包起的一包香灰,这一下五官七窍登时都被塞满,那人只道是甚毒物,吓得哇哇大叫,慌乱中抛下鬼头刀,腾出双手挖耳掏鼻,但这人贪心极重,生怕到手的功劳被人抢去,一面不停揉着眼睛,一面向着雪疏狂跌倒之处奔上,深知雪疏狂已是绝无还手之力,心想先将他制住再说。
    雪疏狂所在之处地势略高,又是逆风,初时虽也视物不清,好在并没给香灰迷进眼里,见那人已近在咫尺,求生的本能被激发出来,也不知从哪里涌出的一股急力,左臂伸处,哧的一下,将嵌在树干上的那只钢镖起了出来,反手猛向那人甩了过去,两人相距(本已极近,十分不易躲闪,而那人更目不见物,直抢上来,便与故意以身接镖殊无二致,就可惜雪疏狂英雄末路,力尽筋疲,钢镖拔出,手已软了,这一镖原是射向对方胸口,然而力道不济,以致准头大失,“嗤”得钉进那人左腿。那人一声痛叫,双眼已可勉强睁开,顾不得伤痛,纵身扑到雪疏狂身前,伸手抓住雪疏狂左臂,扭过一旁。
    雪疏狂挣扎几下,无法摆脱,一声厉吼,右拳狠狠击出。那人腿伤不重,先前摔出也只是重重一跌,并不打紧,手上功夫丝毫未受影响,右手扣住雪疏狂左肘,同时左臂向外一格,反手又将雪疏狂右腕拿住,同时膝盖一曲,撞向雪疏狂胸口“膻中”穴。他伤在左腿,右腿全然无碍,这一下若给他撞实,雪疏狂不仅插翅难逃,非受极重的内伤不可。
    哪知就在他这一撞将中未中之际,猛然间感到背脊一凉,一柄短刀直插入后心,顿时一声惨叫,双手松开,软软的倒了下去,至死也不知在后面偷袭他那人是黄雀喜鹊还是麻雀。暗中那人刀也不拔,竟然扑的一下跌倒在雪疏狂身上,仿佛再也动弹不得。雪疏狂那一拳纯系靠心力而发,一拳击空,心力亦尽,便立即昏了过去,只是他心中不甘。眼也不闭,是以这人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他是视而不见。
    (第三回《英雄末路》至此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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