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一点真相还有一点温情

    铁手的话好像平地一声雷，别说展非凡，就是黄瑛、那个一向冰冷的黄瑛也几乎跳起来。李汝风没死？开什么玩笑，连人头黄瑛都亲眼见到了，那不可能有假。
    只有张约红，反而冷静了下来，本来狂怒的她，现在反而低着头，扶着扶手，胸口起伏着，另一只手按在双腿上。这姿态，别有一种媚态。
    铁手看三人反应，却不惊讶，他早已料到此话出口必然众讶异。是啊，人们亲眼见到了李汝风的头颅，他没有死，怎么可能？
    铁手整理一下思路，继续道：“李汝风没有死。只有他，才能让苏雪甘愿为他死，为他陷害展亭玉。爱情，从来让人生死纠缠。苏雪以为对所爱的男人献出生命，就能得到那个人的爱，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的人，是得不到任何人的爱的。”铁手叹息一声，看众人都无语，接着道：“除此外，还有证据证明李汝风没有死。我初来红袖宫，就去仔细勘验李汝风的尸体，我仔细察看了他的手，他的手掌虽然细长柔软，但是那绝非一双武林高手的手掌，更非一双练过无双掌的手掌，而更像是一个不事劳作的贵公子的手掌。”
    黄瑛道：“那我们亲眼所见他的头颅，怎么解释？那头颅绝对不能是伪造的。”
    铁手点点头，他在看张约红，张约红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低着头，胸膛起伏，让铁手莫测她的心思。
    铁手冲黄瑛点点头，道：“黄姑娘说的不错，那头颅不可能是假冒的，确实是李汝风的头颅，对此，我不知如何解释。也许，那头颅虽然不是假冒的，人却是假冒的。”
    黄瑛道：“你是说，有人假冒李汝风？这不可能，他若不是李汝风，不可能瞒过小公主。”
    铁手为难起来，这确实是整个案子最让他猜测不透的地方，他现在确定李汝风必定未死，那么，那颗真实的李汝风的头颅，又是谁的？铁手沉思着，道：“也许，是一个长得很像李汝风的人，冒充他来和小公主结婚。所以，头颅虽然是真的，人却是假的。”
    黄瑛点点头，这不是没有可能性。
    张约红忽然抬起头，她恢复了原本端庄的坐姿，眼眶却有些红了，她看着铁手道：“你说李汝风没有死，那么他为何要这么作？要欺骗我，要害死苏雪，要嫁祸亭玉，要杀害假冒他的人，还要攻打我们红袖宫？”
    她称呼展亭玉‘亭玉’，铁手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小小的变化，他相信张约红一定已经相信了他的推断，也许，张约红还有些他所不知道的证据，使得她对此也有了怀疑，所以，才会信服他的话。
    铁手说道：“若说到这个，那么，只有请各位恕在下冒犯了。若我猜测不错，所谓李汝风被杀之案，根本不是此事的重点，杀死假冒之人，只是为了找到借口好攻击红袖宫，真正的目的则在于红袖宫里有他们想得到的东西。”
    “他们？”张约红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轻道。
    “不错，他们。李汝风、欧阳逸和血狼帮等人，李汝风很可能就是幕后一切的主谋，也是那些人的领袖。他之前故意接近公主，最终与公主定下婚约，应该就是为了探听他所要的东西的下落。等到他发现结婚并不能让他得到什么，就设下阴谋，杀死一个很像他的人，并且利用苏雪嫁祸给展亭玉，然后借口红袖宫交不出凶手，大兵进犯，攻破红袖宫，将他所要的东西占为已有。而且……”铁手顿了顿，看三人一眼又道：“而且若我猜的不错，他想要的东西就是江湖传言中红袖宫保藏的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是无字天书，据说传自上古，内藏兵书战策七章，得之可平定天下。”
    张约红笑了，道：“不愧是铁大名捕，心思细腻，推理缜密,消息更是灵通。江湖人多传说我红袖宫藏有宝藏，却不知是什么宝藏，大多认为是那些俗世的金银财宝，铁大人却可以一口道破，不简单。”她嘴里说着不简单，可是话里的意思全无赞扬的口吻。
    铁手笑笑，道：“公主谬赞了，在下来时，世叔告诉了我一些关于红袖宫的情况。”
    张约红看他一眼，原来又是诸葛小花，据红袖宫一代代传下的秘传说，红袖宫的秘密，天下间除了红袖宫还有极少数人也知道，但是所知不多，虽然接近真相，依然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真相。
    张约红接着道：“你所说的一切也许都不错，但是有一点错了，李汝风确实死了，我认得他，更认得他的头颅，天下间没有那样相像的人，就算双胞胎也有分别。我看他也是被人利用，图谋无字天书，只是后来发现他根本无法得到，才成了别人的牺牲品。更以他的死为借口，攻打我红袖宫。”
    铁手思考着，问道：“难道公主早已经知道了？你怎么能确定一定是李汝风的头颅？”
    张约红轻轻摇着头，道：“听了你的推理，我才想到这些。因为，汝风他、李汝风最爱问我的问题就是无字天书的事情，他曾经一再试探我是否可以让他看看无字天书，哪怕只是一眼就好，可是我都没有答应。大喜之夜，那夜，他揭开我头上的红布后，又问我是否可以让他看看无字天书，我告诉他，那是我们红袖宫发誓永远保护的秘密，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哪怕是我的丈夫也不行。而我之所以那么肯定，只是因为我是女人，而那个人则是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我怎么会认错？”张约红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
    “公主说的有理，可我听世叔说，练过无双掌的人双掌晶莹如玉如水波，死的若真是李汝风，他的手掌为何如常人般？另外，若幕后之人非李汝风，苏雪为什么会帮他？”铁手不解。
    张约红道：“铁二爷，这人间有多少传言是真的？便是诸葛小花，也难免被欺。我与他相处也有很久了，从没见到他双掌异常如玉如水波流动。他告诉我，无双掌不过能使双手柔弱修长，所以你看到他的尸体双手如不事劳作的贵公子，而不像身怀武功，正是无双掌的征像。至于苏雪，我早已经说过，她恨我，也恨李汝风，爱情可以让人欢喜，也可以让人恨。”张约红抬起眼，斜睇铁手一下，接着道：“如果你了解爱情的力量，你也会明白仇恨的力量，苏雪她因爱生恨，所以她愿意毁了我们甚至毁了红袖宫，这是她的报复。”
    片刻无语后，铁手点点头，叹道：“明白了，公主说的不错，苏雪可以因为爱而去牺牲自己，也可以为了恨而与你们同归于尽。”铁手有些犹豫但终究凝视着张约红，意味深长的道：“只是公主，自古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此事终了后，红袖宫若还欲保留无字天书，恐怕离开这里隐居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会对你们更好。”
    “谢二爷。”张约红淡淡笑笑，当她的怀疑终于被证实，当她确信李汝风爱她只是为了红袖宫的秘密，她反而不再激动了。真相总是残酷的，她决定接受。只是，她还有秘密不能说出来，即便是铁手也不能说，甚至连她的亲生父亲展非凡也不知道，那是她也是红袖宫要永远保守的秘密。
    百花殿里只剩下了张约红，铁手去看谢依涵，据说谢依涵已经苏醒了，展非凡也去照看展亭玉，展亭玉恢复的比谢依涵还要快些，他受的伤不重，只是脱力了，需要休息。黄瑛则去布置红袖宫防卫，血狼帮虽然被打跑了，可是此事并没有结束，幕后元凶还没有揪出来，红袖宫就不会安宁。黄瑛派出人马侦查，看这一次血狼帮是否真的撤走了。
    空荡荡的百花殿里，张约红卧在宽大的床上，这里流苏锦帐，豪华舒服，她却觉得冷，觉得寂寞。她一出生就注定了成为红袖宫的公主，注定了要保护无字天书，不，那是对这个秘密略知一二的极少数人的说法，应该叫它“补天石”才对，补天石是女娲补天后多出来的一块石头，不知情的人才叫它无字天书，那是因为人们只发现了它预测未来的能力。“补天石”会落入红袖宫先人手中，只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因为她们是女娲的后裔。可是，补天石却给她们一代代带来无数的麻烦灾难，连爱情，也会因为它而虚假，为什么？
    张约红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抱着被子，眼角滚下几滴泪。这个秘密，她只有在那一夜，她的新婚之夜，才告诉了一个人，告诉了那个她以为会陪伴她一生不离不弃的夫君李汝风。对于铁手，她隐藏了很多。
    而在百花殿西北方向的红袖宫医馆里，铁手正在谢依涵的房里，乖乖的坐在谢依涵床边，连眼睛都不敢看伊，坐的好辛苦。谢依涵也羞红着脸，把脸藏在被子里，不敢看他。她们在生死一发的大战中，才敞开了心扉，说出了彼此内心的秘密彼此的真情真爱，而如今，风平浪静了，反而害怕起来，害羞起来。
    谢依涵终于露出了头，她红着脸，道：“你、你来找我有事吗？”她的声音细的连自己也惊讶，那么小，小的连自己都要听不到了。
    但铁手显然听到了，铁手立刻大声回答道：“我、我是来问你，要不要、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铁手立刻也被自己的大声吓到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怎么这么小这么颤，这哪里是大声，简直比悄悄话还要小。
    可是这话谢依涵却也听见了，偷眼瞧坐的笔直目不斜视的铁手，她轻笑道：“喂，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铁手咿咿呀呀的回答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渐渐转了头，面向着她，快速的看她一眼，又将头低下了，就这一眼，铁手尴尬的连头皮都红了。
    谢依涵被铁手逗笑了，她一大笑，牵动了伤口，又痛的唉哟起来，铁手慌张的道：“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手忙脚乱的，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我，人家这里痛。”谢依涵指指脖子。
    “那怎么办？怎么办？”铁手搓着手。
    谢依涵暗骂他笨，只有道：“那、那你过来让我枕在你的腿上，脖子就不痛了。”
    铁手立刻遵命照办，这一来，等于是将谢依涵抱在了怀里。谢依涵将头藏在他的怀里，半天又钻了出来，看着面色赤红的铁手道：“傻瓜，你去哪里，我自然都跟你走。”
    铁手大喜，他已经不那么尴尬了，将谢依涵拥抱在怀里，让他觉得拥有了全世界，他开心得道：“好，好，可是，据说红袖宫……”
    谢依涵一笑，道：“别听外面瞎说，都说我们是巫女，除了公主，没有人可以出嫁，更不能离开红袖宫，那全是谎言。只是，只是有些舍不得红袖宫的姐妹和小公主。”
    铁手道：“为何人们都说你们是巫女呢？我也总是奇怪。这次离开京师太久了，血狼帮听闻已经撤走，一时应该不会再回来攻打红袖宫，何况他们两个高手都被我们重创，没有高手坐镇指挥，血狼帮人不过乌合之众，我相信红袖宫加上柳林展家的实力完全有能力对付。再说了，我离开之后，若这边出事还是可以回来的，只是因为京师传来消息，听说冷四弟受了重伤，我必须回去看看。”
    铁手滔滔不绝的胡乱说着，谢依涵忍不住笑道：“你回去就回去，谁要你解释了？我相信你。你若等不及，先回去就好，等我伤好了，再去京师找你，好吗？”
    铁手握住了谢依涵的手，感激的看着她，道：“好，你对我真好！”
    谢依涵红着脸道“傻瓜。”这是今天第二次如此叫铁手了。
    铁手笑了，忽道：“对了，世俗中人为什么都说你们是巫女呢？我也想知道答案。”
    谢依涵一笑道：“那是因为我们不信他们的神，我们有自己的神灵。”
    “是什么？”铁手奇怪的道。
    “女神。”谢依涵笑着回答道，只这两个字，便不肯再多说。
    铁手又怎会难为她？二人便这样抱着，享受着江湖岁月中难得的片刻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