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点雅量还有一点真相

    谢依涵和展亭玉由红袖宫的医生负责疗伤，且有专人照顾，百花殿里只剩下了铁手和张约红、展非凡、黄瑛四人。
    张约红坐在主位，黄瑛站在她身后，展非凡和铁手分两边落座。
    张约红是那种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虽然很亲切，却始终与所有人都有一些距离。
    她请铁手喝茶，轻道：“这是我红袖宫自己种的，名为女儿茶，需在清晨时由最美的女子采摘，才算得上极品。二爷现在喝的就是极品，可看得到女孩子在茶杯中舞蹈吗？”
    她一开口，全是说茶，好像铁手是红袖宫远道而来的客人，大家静坐叙旧一般。
    铁手闻闻茶香，确实香味奇异，若闭着眼睛，会以为手中捧着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铁手看茶杯中茶水，碧绿可喜，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到传说中采茶女孩的身影，无奈摇摇头，道：“在下这杯茶中，还真看不到女孩子的舞蹈。”
    张约红一笑，轻饮了一口女儿茶，才道：“二爷太刚正，少女子缘，没有缘分，是看不到的。”
    铁手笑笑，这些传说中的故事，他倒也不曾真信，因此不以为意。
    两人都不说话，大殿里沉默了起来，展非凡也只是默默地喝茶，一句话不说。
    铁手感觉有些不安，他看到张约红漫不经心的神情，心里暗道这个女子对于李汝风看来是动了真情，因此对于他和展亭玉的归来并不如何欢迎。铁手如今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他觉得这件事也许还是应该说清楚的，否则张约红对展亭玉的心结永远也结不开。
    他干咳一声，众人都看向他，张约红轻轻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神很犀利可是又似乎很飘逸让人捉摸不透。
    铁手放下茶杯，道：“公主，李汝风的案子之前是我错了，杀人凶手并非展亭玉！”
    铁手的话震动了在场所有人，展非凡目光闪烁，喜悦之情显而易见，他看看张约红，似乎也是在期待她的态度。
    张约红却连眼睛也不眨，问道：“不是他，是谁？连他自己也承认了，你当初说是，如今说不是，反反复复，我又该相信当时的铁手还是现在的铁手？或者，不久之后还要变的？”
    铁手被质问的面红耳赤，他必须承认自己当初的判断是孟浪的是被人误导的，他一拱手，道：“公主说的是，骂得好，铁手确实反复了。当初铁手误判，今日来请罪，更希望能查出真相。”
    铁手的大度，让张约红感到一丝惊讶，当铁手说出李汝风并非展亭玉所杀时，她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分不出是惊是喜是生气还是卸下了一幅沉重的担子。她虽然表面强作镇定，却还是忍不住拿话来刺铁手，好让自己的情绪不要失控。如今，铁手坦然认错，他身为天下四大名捕之一，可以坦承自己断案错了，这绝对需要勇气，而且是很大的勇气，这更加需要一个做人的骨气和坚持，因为这件事也许会是铁手捕快生涯中最大的污点。认错，是需要一点雅量的，大部分人则只是用更大的错误来掩饰最初的错误。
    张约红凝视着铁手，她曾经深信的男人只有一个，却被人杀害，就是她的夫君李汝风，如今，她却发现自己有点信任眼前这个大气磅礴的男子了。她身子向后一靠，靠在了高大的椅背上，微闭了眼睛，道：“你有什么证据？”
    铁手严肃的道：“至少有三个疑点，第一，若是展亭玉杀人，他不该把人头藏在苏雪房间，红袖宫这么大，要藏起一个人头来并不难；第二，当晚我是跟踪一个黑衣人来到苏雪房间外，我居住在红袖宫外围，苏雪住在红袖宫核心百花殿附近，若那黑衣人是展亭玉，他本来也住在离苏雪近在咫尺的地方，为何还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才来找苏雪？那更像是有人故意引我到苏雪处；第三，展亭玉爱苏雪太深，人头留在苏雪房间，只会害死她，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他若是凶手，他必然对苏雪用情不真。可是，他对苏雪之情，别说是我，就是各位怕也很清楚的。当日他之所以肯承认是杀人凶手，依我推测，是为了保护苏雪，不让苏雪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此外，苏雪临死前说的话很可疑，她为何要对展亭玉说‘对不起’？她做了什么事对不起展亭玉？”
    铁手滔滔不绝大段推理，其他三人都静静的听着，张约红回想当日一切，确实如铁手所说。可是她缓缓道：“你当日曾说听到房中人对话，苏雪亲口称呼那人‘亭玉’二字，可是？”
    铁手一点头，道：“不错，当日我确实听到了，甚至我与那黑衣人交手一招，他的招法也一如展亭玉所使得‘伤别剑’。可是，若是那黑衣人故意诱我去苏雪处，那么，想来苏雪只是配合他演了一场戏，就是要让我相信，黑衣人就是展亭玉，从而将杀人之罪嫁祸给展亭玉。”
    “你是说，苏雪和别人合谋陷害亭玉？”展非凡忍不住问道。
    “不错，所以苏雪才会在临死前对展亭玉说‘对不起，别怪我’这样的话。”铁手坚定的道。
    “那么，你说黑衣人招式像展亭玉的伤别剑，怎么解释？”张约红心乱如麻，她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预感，那感觉让她觉得恐惧，所以她必须追问下去。
    “因为展亭玉曾经教过苏雪伤别剑中最为霸道的一招‘秋水长天’，而黑衣人所使得招数正是秋水长天。我当时觉得他姿势怪异，以为是因为以手代剑的缘故，后来亲见展亭玉给我演示那一招，我才豁然，黑衣人所使得秋水长天错了。苏雪天生左撇子，展亭玉为了能让她方便练剑，刻意将秋水长天改成左手招数，黑衣人学去后，却还是用在右手上，这样，这一招的力道方向角度变化都错了反了变了，所以才会让我觉得别扭。”铁手娓娓道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张约红无力的问道，她被心中的恐惧，不，或者说是悲哀压得难受。
    “展亭玉告诉我的，公主和红袖宫人应该知道，苏雪是否左撇子，展亭玉说的是否谎话吧？”铁手的思路越来越明晰起来，这个案子，在他的头脑中徘徊了太久，在这样的讲述中，即整理了这些天的思考，也把一些本来模糊的思绪说清楚了。
    展非凡看向张约红，他对于苏雪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就是为了那个女子，展亭玉才会违反祖训频繁逗留红袖宫。张约红看展非凡看她，虽然她贵为公主，可是展非凡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只有无力的点点头。
    展非凡大喜，站起对铁手躬身为礼道：“这么说，是苏雪陷害我儿，我儿并非凶手了？哈哈，好，这是喜事好事，大好事。多谢铁二爷，为红袖宫奔波，为我儿雪冤。”
    铁手急忙也站了起来，还礼道：“前辈客气了。这是铁手的职责，之前冤枉了展兄，还当赔罪才是。”
    张约红却忽然冷冷一笑，道：“你又怎知现在不是放纵了一个凶手？”
    展非凡一愣，脸上神情僵硬。铁手冲张约红道：“公主，若不嫌我冒昧，在下愿将所知一切全盘托出，那时，就可知在下是否放纵了一个凶手。”
    “你说。”张约红面无表情。
    铁手道：“依我推测，黑衣人与苏雪本是同谋。”他还待说下去，被张约红冷冷的打断了，道：“你凭什么说他们是同谋？苏雪为何要帮那个人？假如那人不是展亭玉的话，她没有道理帮那个人。”
    铁手微微一笑，并不生气，接着道：“因为苏雪爱那个黑衣人。”
    张约红不客气地道：“那么那个黑衣人只能是展亭玉，除了他，还会有谁？你以为我红袖宫里有几个男人？”
    铁手略一沉吟，道：“据我所知，苏雪爱的人该是李汝风，她爱的若是展亭玉，早与展亭玉一起离开红袖宫了，不知我说的可对？”
    张约红紧闭着嘴，她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悲哀，她的身体微微在颤抖，不过只有站在她身后的黄瑛才感觉得到。
    铁手看她不说话，就又道：“苏雪爱上李汝风几乎是红袖宫公开的秘密，只是因为后来李汝风和公主结了亲，定下婚约，此事才不了了之。”
    张约红忽然疯狂的喊道：“不错，你说的不错。正是因为这样，她恨我，也恨汝风，恨我们在一起，恨我们那么幸福，所以她利用展亭玉来杀了汝风。这，才是她对不起展亭玉的原因！”
    大家都震惊了，展非凡惊愕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已经成为红袖宫新一代公主的张约红，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感叹还有一些懊悔，懊悔她一生下来就注定是红袖宫公主，注定要为红袖宫保守秘密延续传统担负起绝大的责任。可是，这一切并非他所能左右的。
    铁手却坚定的摇摇头，回答道：“公主，你错了，李汝风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