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篇 第一回 见心之名

    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少年睁开双目，努力的回忆着前事，这里是个树林吧，夜空，还有月亮，地上满是积雪，寒冷的空气中，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是个相当茂密的树林，为何会身在此处？他全无头绪，只觉得脑袋昏昏胀胀，一手撑地，想站起来，着手处，是一件冰冷的物事。少年捡起来端详，是一柄短剑，这把剑通身黝黑，护手处是一只饿狼扑跃的造型，上面还隐隐刻有两个字：狼牙！
    “对了，这是狼牙剑，我是，见心。我……”
    见心忽然发现在自己的四周，白骨嶙峋，在月色照耀下更显恐怖，见心开始吓了一跳，但随即安静下来。他提起剑，喜从中来：我死了，这里一定是地狱，要不然怎么会有雪，怎么会有这么多骸骨。没错，我能见到芸儿了，我能见到师父了，太好了！见心放声大喊：“师——父——，芸儿——，我来了，你们在哪里？”
    声音回荡许久，密林深处传来几声狼嚎，此外，再无动静。
    见心不甘，又大叫道：“爹——娘——，快来接我呀！”
    这次，连狼嚎都听不到了。见心口渴，捧起雪，润了润喉咙，想继续喊。但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坐在地上暗自悲凉：我是坏人，我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会下地狱，爹娘和芸儿死后会升天，师父会成佛，他们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我，最后还是一个人！
    忽听密林深处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见心向声音来路望去，看到的是一双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见心一凛：怎么，是地府里的看门狗吗？
    正想着，警觉自己已经被一群畜生包围了，见心本能地握紧了狼牙剑，盯着它们，他们也一动不动地盯着见心。忽然，它们一齐长嚎一声，声传千里，让人听着毛骨悚然。见心惊道：“这叫声……是狼！”
    难怪这里白骨成堆，难道是狼窝？
    忽然，见心面前的狼群耸动，一只更大的走了出来。这只狼周身白毛，体型几乎比其它的大出一倍，只见它一走出来，群狼纷纷让路，看来还是个首领。见心瞅着它就是一个机灵：这只狼……怎么好象以前见过！
    那只大白狼也瞅着见心，忽然目露凶光，仰天一声长嚎。这一声叫出来，群狼立刻开始移动脚步，慢慢逼近见心。见心猛地转身，对着一头扑上来的狼就是一剑，嚓的一声，那畜生被砍作了两半。紧接着又是一只侧面扑来，见心横扫，狼头被削了下来。群狼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再没有敢扑上来的。见心此时求生的本能控制了全身，脑中努力思考如何不群狼撕掉，全忘了刚才还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见心不敢移动脚步，生怕一动就会招致群狼一拥而上，道是自己就是三头六臂，也得变成无头无臂，人畜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见心额头见汗，只好像刚与高手大战了一番。见心心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不如闯一闯！
    此念头一出，见心不敢再给自己继续考虑的机会，迎着面前的狼群就冲了过去，同时自下而上挑起一剑，那些狼没料到事物突然冲了过来，还没反应，已有几匹倒地！见心冲开了缺口，拔脚没命的跑，怎奈对此出地形不熟，怎甩得开后面那一大帮饿红了眼的畜生！眼看就要被追上，见心灵光一闪，纵身上了一棵树，几下就爬到了树顶，大口喘气。
    向下一看，只见树下黑压压一大片，一双双绿眼睛死盯着树上，见心汗毛直竖，脚都有些发软。这个树林虽然茂密，但早已枝枯叶落，站在这棵树上，也看得到旁边近处的情景，见心急施展纵跃之术，就以树冠为落脚点，向前奔去，看看树下，群狼仍是跟着他移动，不肯放弃。见心跳了一阵，只感到气力不足，最后一次纵跃，险些没踩好掉下树去，但看狼群，依然是守候在下面。见心擦了擦汗，举目四望，想找寻出路，但天色不许，根本看不到什么边际。
    这可如何是好？跳下树去，与群狼大战一回吗？别开玩笑了，别说现在体力不支，就是精力充沛也挡不住下面那些畜生。在树上睡一觉，等天亮吗？这里这么冷，只怕睡着了便醒不了了。见心早忘了自己是寻死之人，正儿八经地琢磨起求生之法来。忽然，见心想起了什么，怀中一探：原来还剩几颗火龙丸。
    用火驱散它们！见心静神一镇，立刻投了一颗下去，只见下面腾起一片火焰，果然惊得狼群一阵混乱。见心大喜，看准临近一棵树的树干又掷了一颗，这里的树木很干燥，遇火就烧，吓得狼群不敢靠近。见心不敢乱扔，要不然把自己退路也堵住了，就等着被烧死吧。正如是想，却见林中各处都冒起了绿火，一时间，整个树林都被包在火焰当中，见心叫道：“是谁！是谁在乱放火！这里有人，想烧死我呀！”
    任凭见心怎么叫，都没人回应，但那绿色的火焰仍在不断增加，夜色中，见心被围在一团团绿火中，煞是恐怖！
    原来林中骸骨成堆，已经变成了磷，原本在如此寒冷的空气中不会燃烧，但被见心这一次放火提升了温度，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渐渐的，树木都被烧着，树下的狼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见心不敢再等，没想到这招以毒攻毒，解了旧毒添了新毒，一跃跳下树来，只循着没有火的地方乱跑，只求能找到出林的道路。怎奈这里荒凉之极，而自己有完全记不得是怎么进来的，冲撞了半天，还是没路。
    终于，又跑了一阵，虽然还在树林中，树木已经明显稀少，而大火也暂时没有蔓延到这里来。见心刚刚放了一点心，立时又看出了不对：眼前这个洞，是什么？不用想了，只见里面走出来的生物已足够说明这是狼窝！
    这只大白狼，便是先前狼群的首领，见心心力交瘁，眼前一片模糊，朦胧间觉得自己被狼扑倒，耳边传来吼声，是人的吼声……
    见心被和暖的阳光照醒，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炕上，他努力坐了起来，见床边一个小丫头，扎着羊角辫，红扑扑一张笑脸，见心见她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女孩忽然欢声大叫：“醒了醒了！爹——他醒了！”
    见心没明白过来，忽见一帮男女老少涌进了屋子，当先一人对见心抱拳下拜道：“恩公觉得怎么样了？可要吃点什么？”
    见心莫名其妙，喃喃道：“我死了，这是地府么？怎么会有阳光？”
    众人都笑，那人道：“还好我们及时赶到，现在已经没事了。”
    见心道：“什么及时赶到？谁是恩公？”
    那人问道：“那树林中的大火不是您放的吗？”
    见心道：“哦，是我放的，里面好多狼追我，我就放火了……”
    那人与身后的一群人，都拜了下去，齐声致谢。而后，那人将原由一说，见心才明白过来。
    此地是一个村落，一面靠山，一面靠水，两面是林，是当年大宋百姓逃难至此，落地生根，在此繁衍，虽算不上世外桃源，但连续代人都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侵袭。不想几年前，不知哪里来的一群狼占据了树林，村里有外出赶集的，或是砍柴的，或是打猎的，都被狼群袭击，后来，猖狂到闯进村里叼牲畜，原本安静的小村庄也不安起来。村里的壮丁去铲除狼患，结果去的人多，回来的人少。渐渐地，林间小路就此荒废，小村庄彻底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开始大家自立更生也没什么，日子过得去，但终究不是办法，于是商议翻山出去，或者走水路出去，寻摸一些有经验的猎户，帮忙铲除狼害。后来，人是派出去了，但这个小村落没什么钱，哪里请得来人，一个村民曾请一个道士算了一卦，道士说林中有怨气，只要消除怨气源头，狼害自解。那村民划船回来，与大伙一商量，什么怨气，什么源头，大家都没弄明白，有人猜测道士说的会不会是狼的首领，只要消灭它，群狼就走了。这个观点得到一致赞同，于是，全村合力寻找狼首，终于见到了那只大白狼，由于白狼实在过于奇异，实在太引人注目，于是大家伙一致决定：这白狼就是头儿，找到白狼的狼窝，全部烧毁！
    之后，村民又尝试了很多方法找狼窝，就是找不出，这天夜里，大家早已入睡，忽听林中阵阵狼嚎，众人以为恶狼来袭，纷纷点火把，拿家伙准备驱赶。谁知，并未见什么动静，片刻，只见火光一片，村中猎户商量一番，带了些人冲进了树林，恰巧遇见白狼袭击见心……回去时下起了大雨，林中的大火被浇灭，也不知狼群都跑光了没有，不过，白狼的巢穴已经完了。
    见心道：“我只是自救，无意帮了你们，千万别再提谢了。”
    众人仍是谢声不绝，见心也没听进去，心道：自救？没错，其实我还是不想死的，要不然当初狼牙剑架到自己脖子上时，为什么没有割破自己的喉咙？不错，师父临终时交代，等我自己可以看见自己的心时才能死，好险，差点违背了他老人家的遗愿！
    见心想着，抹去了头上的冷汗，先前寻死觅活，全然不顾，此时却在为自己还活着赶到庆幸。
    “请问恩公尊姓大名？”
    见心道：“我叫华心……”还未说完，见心又陷入沉思：我的名字吗，好久没提起了，当初雷狱嫌它太软，给了我雷剑之名，我用它杀人无数，而今，断不能再用了，师父给我见心之号，在他死前，我竟不能理解涵义，愧对恩师……
    见心越想越难过，村民正等着他报名字呢，却见他低着头，表情怪异，一村民忙道：“恩公请千万留下姓名，我们曾对天发誓，谁能为我们亲人杀狼报仇，就能受我们百代子孙供奉！恩公，留下姓名吧！”
    见心心道：竟然发下如此重誓，看来那些狼真个惹了不少麻烦，不过，更有意思的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杀手，却受一些质朴之人百代子孙的世代供奉，老天爷，你真他妈瞎了狗眼！
    见心道：“在下何德何能，不敢受此供奉。请恕在下有要事在身，不能奉陪了。”说着，起身穿衣就要离开，被众人簇拥着挡住了去路，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见心急中生智，大叫：“少待！”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但还是挡着他，见心道：“这个，名字的事，少待再提，呃……我现在想先看看，那只狼，白狼。”
    村民面面相觑，不知他要干什么，有人道：“就在门外，现在刚才在放血，现在该拔毛了吧。”
    见心道：“哦，那只狼实在过于奇特，我想看看没关系吧。”
    其实刚才众人也都在看狼，只是见心醒了，才都看见心，此时见心一号召，众人一起又出了院子，只见那只大白狼，咽喉冒血。见心人出了屋子，大舒一口气，这次只要他撒腿一跑，谁也追不上了。见心刚要跑，却被那只死狼吸引住了。见心敲敲脑袋，忽然记忆回响：幼年叛出少林，与田羽遇到的那两只狼就是这样的！见心盯着白狼的尸体感慨一番，忽然注意到狼颈处流出的血液，此时已流了一盆。见心看着那盆血，忽然心跳加快，浑身真气鼓荡，脑中全是往日杀人时的快感，双手颤抖，望着自己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只想抬手全部杀掉！
    见心大惊，不知自己为何有这种冲动，没办法，见心陡然跃起身，跳出人群，向树林方向疾驰！听得身后村民大叫：恩人跑了！
    见心不顾一切地跑进了树林，躲在树后喘息了良久，现在胸中那种冲动总算减缓了。正要辩证别方向离开，忽听头顶上一个声音道：“恩公走这边。”见心吓了一跳，刚才心神大乱，竟没注意来了人，树上那人跳了下来，正是那个小丫头的父亲，那人道：“恩公，走这个方向一直行下去就能上官道，这个别忘了，拿着！”见心接过他递过的一柄剑，拔出来一看，正是狼牙剑。那人道：“家父是铁匠，当年耐不住寂寞，跑出村去闯过江湖，在下也算是武林中人，看兄弟这把剑绝非凡品，能使它的人绝非反凡人，想来不会轻易透漏姓名，我们也不相逼，但请记住，我梁为以及活人村全村百姓永记大侠的大恩！”
    见心道：“活……活人村？原来这里叫活人村？哦，好好，梁大哥，兄弟想交你这个朋友，不知是否高攀得上？”
    梁为大喜：“这……好，好，华兄弟，我……”
    见心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华？”
    梁为道：“你自己说的，你叫华心，之后就不说了。”
    见心点头道：“兄弟俗姓华，佛名见心。明心见性之见心。”……
    南宋末年，中原武林出了一个少年杀手雷剑，手持邪剑杀遍大江南北，难遇敌手，与几乎中原各大门派结下深仇大恨，正当南北武林要联手铲除他时，他却凭空失踪，自此江湖中再没有狼魔雷剑的名号，同时，出现了一个名叫华见心的小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