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心动魄
歧虎伯端起酒杯,恭敬道:“卧虎山庄地处穷山僻野,仙君莅临,蓬荜生辉。老夫无以为敬,谨以水酒一杯恭迎。”
段逸鸣和彭衣茱心中同时升起一个疑念,以歧虎伯如此身分,竟会对一个黑衣人毕恭毕敬,那此人又是什么来历?
黑衣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许久没有品尝到这琼山雪梅酿,味道还是如以前一般香醇可口、后劲悠长啊。”此人语气苍老,声调却是出奇的嘶哑难听,如同金戈盾牌撞击一般。
歧虎伯笑道:“仙君过奖了。家师前几日恰好在此,言谈中还提起仙君,不巧前两日突有他事,先去处理,仙君若是早来几日,便可见到家师。”
黑衣人哑声说道:“那真是不巧了。如此说来,本座倒是来迟了一步,不知令师此去何处,何时才能返回?”
歧虎伯说道:“不瞒仙君,家师前几日却是和赤耄龅仙、黑甲蛖仙一同离开卧虎山庄的。”
“哦?”黑衣人微微一怔,黑暗中闪过一道奇光。
段逸鸣和彭衣茱听到,皆是大奇,既而惊喜交加,没想到误打误撞,竟会在这里得到长孙傲梅的下落!
黑衣人突然来了兴趣,追问道:“万兽老仙竟是和赤耄龅仙、黑甲蛖仙结伴而行?没想到这两个老朋友也出来了,妙极、妙极!他们三人朝哪里去了?”
歧虎伯说道:“仙君有所不知,过几日,那长白山阴阳参仙就要出关,赤耄龅仙、黑甲蛖仙便是赶回庆贺,而家师另有要事,却不是去往长白山。
“临行前特意嘱咐,说仙君若是来了,请在此等候数日,他办完事后,自会返回。总之,这件事非同小可。须得等到大家到齐,才好出发。”
段逸鸣听到这里,心中大惊。
长白山距此远隔万里之遥,向来为塞外苦寒之地。长孙傲梅既是被两怪挟持带往那里,自是距离中土越来越远,营救越发困难。
阴阳参仙却是盘踞在长白山的邪魔,名列魔门七大凶妖之一,他久居长白山,修炼阴功,极少登陆中土,此人乃是以挖参起家,后来发迹,便建造了一所奇宫,专司养参,居住地便以参宫取名。
据说此妖雌雄同体,体质甚是怪异。极喜童男玉女,掠来淫乐,吸取体内清纯真元;一旦玩腻之后,辣手催花,不知有多少人被他玩弄而死,抛尸冰原天池之中。
彭衣茱脸色大变,又惊又怕,长孙傲梅明艳无双,若是落在阴阳参仙手里,那可真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她再也停留不住,一把抓住段逸鸣手臂,颤声道:“段师弟,阴阳参仙手段残忍,长孙师妹绝对不能落入他魔掌中,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离开此地,追赶上去要紧。”
段逸鸣只觉彭衣茱小手冰凉僵硬,微微发抖,知道她牵挂长孙傲梅心切,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得远处石台上传来几声惊疑声,随即看到歧虎伯霍然站起,一双精目如电扫射而来,阴冷冰寒。
段逸鸣周身如浸冰窖,心中大凛,暗道:“糟糕!”
原来,彭衣茱急切之间,忘了身处险境,竟然脱口而出,顿时被歧虎伯听得清清楚楚。
歧虎伯凝目看来,脸上表情诡异,缓缓说道:“什么人光临卧虎山庄,敢请现身一见!”
段逸鸣见形迹败露,长身而起,镇定自若地说道:“在下无意中闯入贵庄,多有冒犯,既然几位另有他事,不再打扰。”说罢朝彭衣茱使个眼色,转身就走。
“咻!”一道青光电射而出,刹那间奔到两人后背。
段逸鸣闻风辨位,却是大惊,背后奇压如山,竟是刺破护体真气而入,歧虎伯分明下的是奇重的煞手!
段逸鸣寒毛竖起,哪敢托大?当下不及转身,紫竹棍反手击出,霎时周身巨震,只觉手掌酥麻,虎口欲裂,一股巨力顺着紫竹棍而上,滔滔不绝的灌入体内,顿时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痛入骨髓。
身体剧烈颤抖,险些跌倒,闷哼一声,踉踉跄跄奔出几步,这才站稳。
彭衣茱大惊,仔细看去,却见段逸鸣面色如纸,右手虎口却是绽开一道裂口,血丝长流,滴落地面。她急道:“段师弟,你、你受伤了?”
段逸鸣长吸一口气,化开酥麻经脉,低声道:“无妨。”
歧虎伯举手一挥,手中已然多了把短剑,光华吞吐,眼睛里掠过一丝惊诧,这小子竟能接下自己五成力道使出的这一招“追云逐月”,修为不可小觑。
这时,石台上那黑衣人缓缓站起,转身看来,嘶哑的说道:“贤侄,我还以为花丛中隐藏的两人是你的手下,嘿嘿,你们既然打搅了本座的雅兴,岂可拔脚便走?不如留下来,好让贤侄一尽地主之谊。”
说话之际,目光却是说不出的阴毒,直瞧的两人心中森冷,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惧意大起。
段逸鸣情知不妙,哪敢停留,朗笑道:“多谢尊驾美意。不过,在下二人尚有他事在身,不便久留。”双脚一点,就欲离开。
黑衣人阴笑道:“来者是客,这么走,岂不是显得主人怠慢了?”衣袖鼓舞,忽而笔直急掠,快如飞矢,风声锐利狂啸。
段逸鸣急忙转身,但见眼前一花,看不清什么东西裂空而来,情急之下,双掌连拍。
就听“噗噗”疾响,手臂一凉,如被刀切,气息一滞,周身气浪如潮,汹涌奔上,就觉呼吸一窒,仿佛被一道大力击中,身不由己的飞起,“砰”的撞在一旁假山上,沙石飞溅,尘土如烟。
段逸鸣一跤摔倒,经脉震酥,双脚麻软无力,一时间竟然提不起力气站起。
他心中震骇莫名,猛一咬牙,撑着地勉强站起。双腿打着哆嗦,差点软瘫。
彭衣茱飞身靠近,突而惊呼道:“段师弟,你、你的衣服……”
段逸鸣愕然,低头瞧去,却见衣衫随风乱舞,片刻间化作翩翩布蝶,散落而去,两条手臂一阵凉飕飕,肌肤上赫然出现无数血痕,原来黑衣人衣袖如刀,在电光石火之间竟将他双袖削落!
手臂上剧痛传来,丝丝血珠渗出,血红如线,段逸鸣“啊”的痛呼出声,椎心刺痛感顷刻间传遍全身,难以忍受。
长袖如蛇,破空飞旋,乍一飞起,忽又俯冲而下,当空幻化为一个狰狞兽头,咬向段逸鸣胸口。
彭衣茱心中一沉,施手援助已是来不及,脱口惊呼道:“小心!”
段逸鸣心中大寒,双目圆睁,真气急吐,紫竹棍横空画了个圆,呼啸着击在兽头上。
“嗷……”一声痛嚎声骤然响起,划破夜空。
段逸鸣被反弹之力震的连连后退,幸好彭衣茱及时赶到,伸手将他托住。
兽头忽然化作虚气凭空消失,半空中长袖乱舞,如巨浪惊涛,拍石溅飞。
黑衣人看着他,眼睛凶光乱射,阴笑道:“好小子,看不出来,竟然是名家好手,嘿嘿,既然是正派的奸细,那更不能失礼了。”
随即身体飞天而起,黑衣尽展,内衬血红如火,如同一只巨大的血蝙蝠一般凌空飞来,衣袖狂舞翻飞,掀起流丽气浪,纵横迸射。
彭衣茱倒吸一口冷气,此人修为之高竟是闻所未闻!她娇喝道:“段师弟,快走!”
见段逸鸣被妖人气势震慑,怔怔木立,她心中一急,不由分说,酥掌握紧段逸鸣手腕,纵身倒飞。
段逸鸣接二连三的挡去歧虎伯和黑衣人袭击,通体被震的酥麻酸软,气血如脱缰野马,几近失控,眼睁睁看着妖人扑来而无力抵抗,若不是彭衣茱见势不妙,拉了他就跑,此刻只怕早就伤在对方手下。
彭衣茱内劲暗吐,送入段逸鸣经脉之中,所到之处,酥麻尽消。
段逸鸣精神陡振,长啸一声,真气流转,觉察内腑并无大碍,暗香扑鼻,身边佳人如玉,纤纤素手紧握自己手腕,心中惊喜沉浮,心跳如鼓。
如果此生能够一直被伊人这般执手相握,从此同赴生死、携手天涯,此生夫复何求?
双方厮杀之时,早就惊动山庄内武士,纷纷奔出,远远将两人围住,此刻见到两人向外突围,蜂拥而上。
歧虎伯愤怒的声音如雷霆般在半空滚滚炸响:“众人听令,擒拿刺客,不得有误!”
彭衣茱此时也顾不得暴露身分,一把太阿仙剑舞的密不透风,卷起漫天劲气,所到之处,电光暴射旋飞,气浪迭炸。
哀号声中,无数人影倒飞着甩出,重重摔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鲜血飞溅,如花雨洒落。
“哈哈哈哈!”黑衣人狂笑声中,已然飞临,其胸口赫然绣着一只巨大的深青色狼头,张嘴欲吼,獠牙血舌,跳跃如浪,绿目碧幽,阴森恐怖。
血狼头绣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仿佛已和黑衣人合为一体,从天扑落,阴风鼓荡,森寒侵体,众武士骇然,惊呼声中,纷纷后退不迭。
腥风如飙,“呼”的将段逸鸣和彭衣茱卷入其中。
四周青蒙蒙一片,逐渐模糊起来,他们只觉吵杂的人声骤然远去,耳边隐约回荡起梦呓般的低沉怪异叫声,仿佛沉眠的恶魔缓缓苏醒。
彭衣茱悚然大惊,退后几步,一双素手不由自主的抓紧太阿仙剑,凤目流转,竟无法辨别方向,心中寒意大起。
段逸鸣眉头紧皱,心中突然感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一股不祥的意念从心底升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蓦然间,青蒙蒙雾气之间,影影绰绰的浮起一个硕大的狼头,狰狞万状,周身青光闪耀,如水波似的层层荡漾散开,只听得低嚎声不断,青狼头忽然涨大数倍,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彭衣茱脸色一变,素手穿花般急捏法诀,太阿仙剑放射出耀耀清辉。
与此同时,段逸鸣将真气灌入紫竹棍,淡金色光华氤氲流动,光层如涟漪般凌霄而上。
惊爆声密集传开,那青狼头来势一顿,竟被两人联手逼开。
“咦?”青雾外传来黑衣人惊讶的声音,显然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吃惊。随着长声怪笑,黑衣人遥遥发功,双手虚按,御动青狼头复又逼上。
青狼头巨大的血眼之中,突然间红光大盛,凶戾暴烈,继而张开大嘴,高声嚎叫。
“嗷……”
这阵声音相当的诡异,一如两人耳中,忽如细针一般直刺向里,耳膜痛楚难当,两人正要运功抵御,嚎叫声忽而又化若游丝,竟似钻入脑髓之中,如刀剑似的肆意乱刺,头痛欲裂。
彭衣茱“啊”的娇呼,身躯巨震,神智几乎迷失,所幸她道行精深,于此危机时刻,终是没有屈服,屏气凝神,精气合一,全身真气聚在一起,太阿仙剑缓缓竖起,光华扩散,罩住身躯。
她凝神不动,发力抵抗,娇躯微微颤抖,俏脸上闪过一道痛楚神色,裙裳翩然猎飞,“呼呼”声响,可见压力之大。
段逸鸣暗叫不好,但觉周身鬼影幢幢,数不清的幻影在不停飞舞,阴戾的叫声从四面八方袭来,痛楚不堪。
小金全身毛发竖起,双目圆瞪,厉声尖叫着。
段逸鸣听在耳中,心智顿时一醒,清醒过来,顿时明白,这黑衣人妖法厉害,自己两人万万不是对手,如果硬撑下去,不出多久,势必会被对方所制,额头冷汗直冒,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青狼猛张大嘴,发出一股绝猛无匹的吸力。
两人身体一抖,全身血液“呼”的逆流,朝头顶百会穴奔流,而百会穴处竟然鼓胀不断,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飞出!
段逸鸣惊恐欲狂,蓦然间想起,那日在深山之中,也是和彭衣茱,当时被千蝠真人使出“血煞大法”围困,这神秘黑衣人的妖法,和血煞大法颇有几分相似。
不过,神秘黑衣人功力较之千蝠真人,却高出一筹不止,一念及此,段逸鸣冷汗涔涔而出,心中一阵恐惧惊慌。
彭衣茱脸颊汗出如豆,手中太阿仙剑光华下沉,被压的几乎抬不起来。
赤光飞旋闪耀,缭绕交织,仿佛蚕茧一般将两人团团缠住,他们只觉身陷天罗地网,被凶霸狂野气浪压的几近窒息,而头顶吸力越来越强烈,几乎抵挡不住。
段逸心下骇然,暗暗叫苦,这黑衣人功力远远高出想象,看样子身分绝对不低,自己全力出手,却被他压迫的捉襟见肘,落尽下风,眼看就有性命之虞,难道自己和彭衣茱真的要陷落在卧虎山庄不成?
焦急之间,脑海中灵光闪现,猛然想起上次在巫山天机阁之中,见青虚道长和黑甲蛖怪交手之际领悟到的真气潮涌、借力消力,似乎威力大的出奇,心中不由一动,如若两人合力联手,或可全身而退。
稍一思索,将心中所想告诉彭衣茱:“彭师姐,你我如此联手,放手一搏,险中求机,尚有一线希望。”
生死关头,不容彭衣茱多想,螓首微点,吐出一口浊气,凝神聚意,太阿仙剑斜斜伸出。
段逸鸣默念心诀,紫竹棍横在胸前。
“太乙神机,拨云出日,疾!”
“日月沉浮,九天凤鸣,起!”
金辉闪耀、青气盈空,但见两道光浪呼啸而起,围绕着两人旋转,赫然是一只青鸾鸟和一条蛟龙,虚虚罩在两人头顶,将吸力凭空阻隔,两人发丝乱舞,手中法诀急捏,真气绵绵不绝的注入仙兵神器之中。
紫竹棍铮然长吟,滚滚真气如决堤江水,汹汹冲入。
“哧哧”声中,五色霓光爆涨飞旋,赫然形成一股螺旋引力,如巨大漩涡一样将那股吸力紧紧搅在一起,半空中真气仿佛长鲸吸水,滔滔卷掀,轰然冲撞翻滚,光波荡漾,丝丝旋飞,果然将对方悍力消去不少。
青鸾鸟拍翅清鸣,气浪如惊涛骇浪,重重击打在赤光上。
“轰隆”巨响,赤光猛然四散消失,青狼头发出痛苦的“嗷嗷”叫声,吸力大减。
黑衣人没有料到两人如此勇悍,竟是不惜耗费真力和自己拼比功力,当下狂笑道:“无知小儿,敢在本座眼前徒逞匹夫之勇!嘿嘿,本座就看你们能撑到几时?”手下一紧,又结了几道古怪法印,拍入青狼头中。
青狼凶睛戾光闪动,吸力猛然变大。
段逸鸣体内真气源源不断的外泄,飞快消失,他知道僵局不会太长,稍时即会不支反噬,额头冷汗如浆冒出,急忙低声说道:“小金带路!”反手运劲一拍,青气散开,现出朦朦胧胧的树影。
小金机灵乖巧,顿时明白主人心意,飞身跃下,直向外奔去。
段逸鸣说道:“彭师姐,快走!”左手突然侧引,向后倒纵,同时,彭衣茱双手横画,护在胸前,准备飘身撤离。
“哪里走!”黑衣人冷冷大喝,劈手拍出一掌,掌风如闪电般奔近,竟然撕破彭衣茱护体真气,将太阿仙剑震的嗡然偏转,险些脱手。
彭衣茱啊的一声,花容失色,躲闪已是不及!
“轰!”光浪耀眼,正中彭衣茱右胸,她嘤咛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俏脸煞白,急速向后倒去。
“彭师姐!”段逸鸣惊恐欲狂,肝胆皆裂。
千钧一发之际,段逸鸣急掠靠近,低声说道:“彭师姐,冒犯了。”一把揽住彭衣茱小蛮腰,伸手从怀中取出龙鳗筋,紧接着抖手抛出,龙鳗筋去势如电,“嗖”的卷上远处一株巨木,手下用力,横空飞渡。
黑衣人不防段逸鸣拼着损失真力使诈,手上力道突然击空,微微一怔,定睛看时,却见两人已在十丈开外,如仙人似的凌空疾飞,不由惊呆。
“尊驾不过尔尔。”段逸鸣朗笑阵阵,余音袅袅不绝,转眼间,两人隐没在无边绿木之中。
黑衣人暴跳如雷,突然发出一声厉吼,震耳欲聋,众武士无不心神大动,跌跌撞撞,掩耳倒退,指缝间血丝流淌,痛苦万状。
“嗷……”青狼头蓦然仰天长啸,“乳臭未干的小子,这次算你机灵,逃的快……”语气却是愤愤不已。
歧虎伯这才如梦方醒,气急败坏的大叫道:“快给我去追上那小子,快!”
众武士战战兢兢,哄然应诺,蜂拥着狂奔而去。
一旁歧虎伯奔近,说道:“仙君勿急,不须和乳臭未干的小子一般计较。”
黑衣人狠狠说道:“若不是那件宝贝不在身上,岂能容他们逃走?不过,那丫头中了本座毒掌,嘿嘿,活不过明天日出。”
歧虎伯望着天际,目光阴沉惊疑,暗道:“这两人什么来历,竟能在仙君掌心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