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条巨大的身影自弃炎身边慢慢清晰起来，一张伤痕累累的刚毅面庞上，脸上左眼处一个黑漆漆的深洞仿佛就像是一个无形的黑洞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疯狂吞噬着四周的光线，横贯整张面庞的一条巨大恐怖伤口此刻正释放出微微红光。
    “何仇何怨？扎木合你个杂种在屠杀我无辜族人的时候，有给过他们回答的机会吗？你还记得被你亲手惯死在地上的那个还不足岁的婴儿吗？你可还记得那个被你绑缚在马后，活活拖死的妇人吗！？”
    速不台浑身上下释放出一股浓浓的杀气，任凭双手八棱锤上的零碎血肉一点点地坠落地面，他的脚步坚定地向扎木合慢慢走去。
    在他身后的傲战想伸手阻挡，却被弃炎轻轻摇了摇头给制止了。
    “速不台！？原来是你！哈哈！”
    扎木合的嘴唇咬出了鲜血，原本整齐的头发已经披散了开来，一阵疯狂的大笑，在他四周蔓延开来。
    笑罢，却见他他口唇翕动，“记得，我又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个孩子是你速不台的幼子，而那个妇人正是你的第四个妻子！我没有说错吧！？”
    速不台被他的嚣张语气，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庞大的身形经不住乱颤了起来。
    这时，只见刀光一闪，扎木合的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虎虎生风的弯刀，在主人的操控下化作了一条银蛇，笔直撞向速不台的咽喉。
    “噗嗤”，钝器入体声。
    “族长！”
    “老速！”
    各种各样的称呼在四周响起，偷袭的扎木合已经将钢刀深深地刺入了速不台的体内，望着面前速不台脸上的那一抹不甘表情，他再次狂笑了起来。
    “你速不台算什么东西，老子杀你妻儿又如何！？老子临死前，还能拉你来垫背！你个杂种这辈子，都只配……”
    可是他嚣张的话语却嘎然而止，因为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一把死死捏住了他的咽喉格格直响，扎木合的眼球就像濒死的鱼儿一般突出了眼眶。
    他的刀是留在速不台的体内，可惜却并不是咽喉，因为刚才被他气得不轻的速不台虽然神智短暂混乱了片刻，但是当扎木合攻到自己身侧时，他却依旧习惯性得侧了侧身子，尽管这样那把刀却依旧插进了他的肩窝。
    剧痛带来的短暂晕眩，可是扎木合还不知死活的嚣张话语却彻底撕裂了速不台脑中的最后一丝理智！
    左手捏着扎木合的咽喉，单手就将他一百多斤重的身体高高举向半空，速不台瞪着那只独目，将脸庞贴着扎木合的面门愤怒咆哮道，“操你妈的，老子是不算什么东西，那你又算什么？老子捏死你，就和捏死只蚂蚁一般轻松！老子今天就带人来灭你全族，杀你独子，你他妈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扎木合的面色渐渐紫青，可是速不台却随手就将他扔到了一边，再一个箭步冲到了丽提的身前，左手一把就抓住她的乌黑长发，一遍狞笑向着倒地不起的扎木合狞笑，一边缓缓抬起右手慢慢拔出了正插在右肩窝的弯刀。
    “啊！”，丽提的惨叫声响起，速不台拽着一手头发，粗暴地将这美丽的女人拖到了委顿在地的扎木合身前，以便让他可以看到妻子脸上痛苦的表情，一边狂笑着将右手的弯刀轻轻架到了丽提的咽喉上。
    做完了这一切后，速不台才一脸疯狂地冲着脱力的扎木合厉声道，“你杀了老子一个妻子，老子今天就还给你！”
    “不要啊！”
    扎木合一声惨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脖上的那柄弯刀轻轻划过，一条妖艳的血线缓缓出现在了雪白的脖项上，一颗珍珠般的泪珠顺着丽提精致的面庞悄然滴落。
    “啊！”
    一声仿佛猛兽受伤时才会发出的惨叫，在残破的营地暴起，本已脱力的扎木合奋起全身力气，才将速不台甩脱的妻子身体紧紧抱在了怀中放声痛哭。
    就站在他身前的速不台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双手持着的弯刀被慢慢举向半空。当身下的扎木合重新抬起头颅之时，他分明看到了对手眼中那一抹求死的坚定，“喝哈！”
    喀嚓，锋利的刀刃没有丝毫阻滞地劈开了斗大的头颅，白花花的脑浆飞溅，速不台被溅了一头一脸的红白体液，可是他的手却慢慢松开了刀柄。
    扎木合碎成两半的头颅，轻轻耷拉在肩膀上，那一双被分割开来的眼球死死望着速不台。“哈哈哈哈哈哈”，凄厉的狂笑声重新响起，速不台边笑边蹒跚着慢慢向后倒退。
    滚烫的泪花，慢慢淌过他脸上纵横的伤口，缓缓滴落地面。
    轰隆隆，大片的乌云笼罩在了尸横遍野的营地上空，草原的雨说来就来，当弃炎下令外围的将士们就地扎营休整不久后，指头大小的雨滴已经蜂拥坠落了下来。
    此次跟随出征的西北军三十三万多将士以及那五万草原边缘族的骑士，除了“天罪第一军”的七个师团和那五万名草原边缘族战士依然静静地围拢在“土狼部”的宿营地外，其他战士全部都哆嗦着挤在了临时搭建的狭小营帐中焦急地望着营地正中间的那一大群人。
    雨水顺着盔甲的缝隙流入地面，可是三万五千名“天罪第一军”的战士却在有些狂躁的坐骑兽身上坐得纹丝不动，雨水打过眼帘，可是这些战士们却连眼睛都不曾眨动过一下。
    站在盘坐在地的速不台身后，弃炎慢慢摘下了沉重的龙首头盔，转头向身边的傲战和折别吩咐道，“雨大了，估计不会马上停，让兄弟们先下去休息，有‘血杀狂骑’陪着我就够了。”
    傲战和折别先是透过雨帘，紧张地望了一眼呆呆的速不台，才同时点点头下去操办扎营的事宜了。
    一阵忙碌后，宿营地里只剩下了速不台、弃炎、秋别离以及安排好扎营的事情后重新折回来的傲战与折别两个，外加上那一百名“血杀狂骑”了。
    雨越来越大了，速不台的身躯在密集的雨滴中摇摇欲坠，而此刻他的哭声已经低微了很多。弃炎仰头任凭雨水冲刷过自己的面庞，慢慢向身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秋别离、傲战他们先行退往一边。
    虽然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可是傲战几个却还是遵从命令领着“血杀狂骑们”退后了足足有一百多米的范围，才站定了脚步在弃炎和速不台两人的周围围成了一个松散的圈子，却是再也不愿后退半步了。
    雨帘中，看到这一切的弃炎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自腰间摘下一个皮囊，慢慢走到了速不台的身边缓缓坐下。
    淅沥淅沥的雨水疯狂地打击在了盔甲上的每一处，可是并肩而坐的弃炎与速不台两个却好象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保持着沉默并肩坐在一起。
    良久，速不台重重抹了一把已经脸上已经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缓和液体，好象有些自言自语道，“妻子死了，儿子也死了，下一个会是谁呢？”
    没有人回答，沉默。
    “你杀我，我杀你，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呢？是我吗？还是扎木合？”
    此刻的速不台面上完全看不到一丝粗暴的神情，冰冷的平静表情，让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睿智的哲学家。
    雨水顺着面颊流入盔甲，这时速不台面前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皮囊，不需要说话，他随手接过就往嘴里狠灌了起来。
    “老速，妻子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关键是要活下去。人不与天斗，但要和自己斗。想想那一路上惨死的几十万子民，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一路走到今天的呢？我也很累，可是我知道在没有报仇血恨前，我就算是死，也死得不塌实。”
    弃炎所说的每一字，纷纷刺穿了厚厚的雨帘，清晰地传到了速不台的耳中，速不台倒酒的姿势微一止，才又重新连贯了起来。
    可是弃炎刚才却分明听到这粗鲁的汉子口中呢喃的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谢谢……老大。”
    嘴角含笑，弃炎一把抢过了速不台手中的皮囊，一拳砸过去笑骂道，“你小子装疯骗酒呢，我这次可就带了这么一小皮囊，都快被你喝光了！”
    速不台一边揉着有些疼痛的肩膀，一边嘀咕道，“靠，你当初不是说管饱的嘛！？”
    口中虽然在卖怨，可是他的眼神中，却满是感激。
    哈哈哈哈，大笑声在雨幕中响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