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尼克好恨，真的好恨。
诺大的一个军营，转眼就被打成了惨不忍睹的筛子；十万手下儿郎，瞬间就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他妈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该死的斯拉夫人为什么他妈死到临头了还能给自己演上这么一出呢？
沸腾的大营，混乱的人群。
十万色目子弟兵布防的防线，竟然在斯拉夫人亡命般的冲击下坚持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
屈辱，难以名状的屈辱，所有色目战士的心在滴血。
大风大浪，都闯了过来，可为何却在这小水沟里……栽了呢？
所以当领着两千精锐在整个营间来往奔驰，忙于救火的尼克得到“斯拉夫四骏”之一的卡奥斯已经闯关成功的时候，他第一时刻就领着一帮手下赶了过来。
同样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同样是从死人堆里摸索着爬出来的战士，同样是在为了尊严而战的斗士，苍天为何要如此残酷呢？
收盾，举刀，劈砍。
急速冲击的尼克奋力攻出了他有生以来，最为暴烈的一刀。
责任，尊严，太多的承载，足以化为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一点星芒，猛然绽放。
错身而过的尼克与卡奥斯，双眸相对，同时捕捉到的，却是对方心下那不舍的英雄情节。
刀锋透骨，血色的雾气瞬间弥漫。
尼克的刀，终于还是留在了卡奥斯的肩胛骨里，可是他的胸甲，却也整个都凹陷了下去。没有回头，因为双方都知道在刚才的那一击中，对方并不好受。
“咳咳咳”，剧烈的喘息声中，支离破碎的甲轰然倒地，大块的内脏顺着血水，撞击到了地面之上，喧嚣的战场似乎离开自己越来越远，迷茫的转动眼神，得到的一切却又显得是如此的不真实。
原来，死亡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么？
蹒跚地从倒毙的坐骑身上爬起，晃晃悠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了茫然中的尼克身后。
握刀的手，依旧很稳，深深卡在肩胛骨中的那柄单手砍刀，好象是天生就长在那般的固执。血珠顺着刀面，滴答滴答地淌向地面。锋利的刃，缓缓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呼啸着咬向了自己的最后一个猎物。
可惜，此刻的尼克却完全没有身为猎物的自觉，不稳的脚步依旧在漫无目的地向着远处延伸，背后的刀，越来越近了！
此情，此景，震撼了无数色目战士的心。
愤然怒吼声中，无数的战士狂叫着一把甩开了身边纠缠不休的敌手，挣扎着向他们的王奔去。
色目人有很多，可是他们的王，却只有一个，所以他不能死！
“扑哧”，坚硬的钢铁狠狠地划断了整个琵琶骨头，锋利的刃没有任何阻隔得切开了整个胸膛，一名勇敢的战士用他的满强热血，保卫了他的王。
此刻，卡奥斯的眼前，只剩下了一张苍白的面庞上一双空洞迷茫的眸子正望向他。
收刀，脚踹。
软软倒向地面的残破身躯，终于再也阻挡不住在它身后的那个蹒跚的身影，卡奥斯笑了，他知道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去干掉那个卑贱的，却又是可敬的对手了！
随意地踏过视死如归的色目战士尸体，卡奥斯第二次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可惜志在必得的一刀却还是扑空了。
一柄湛蓝的月牙大戟，打横突到了卡奥斯与尼克的中间。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咣当，火星四溅。
湛蓝与血红，乍和即分。
一身重甲的修罗，高傲地骑乘在小蓝背后，冷冷地望着地面失去了坐骑的卡奥斯，可是他握戟的手却分明有些颤抖。
登登登，退。
卡奥斯连退了三步，却吐出了四口血，而且一口比一口要急，偷眼望向面前骑士身后的猎物，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给予那厮最后致命一击的机会。
无数骑乘着各种猛兽的“兽神骑士”很快就上前将尼克围在了正中，更多的骑士则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堪称精锐的斯拉夫北方军团的骑士，碰上了比他们更为精锐的，号称是精锐中的精锐的“兽神骑士”，也就注定了他们今天不得不忍受一个败亡的结果。
往往四五个“兽神骑士”在蹂躏一个北方军团的战士，死亡快得甚至来不及让死者有机会递出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攻击。
连绵不绝的惨叫，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卡奥斯的心房，可惜他的每一次奋勇站起，却又被那柄该死的月牙戟给无情地逼回了原地。
终于，在又过了三十次呼吸的时间后，四周的一切才好象突然宁静了下来。
柱刀，奋力挺起了自己重伤的惨躯，血红的眸子中，满是兄弟们死不瞑目的惨状，无数一脸狰狞的“兽神骑士”挂着满身的血水，冷冷地围在了四周，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卡奥斯，赫赫有名的“斯拉夫四骏”之一。
居高临下，注视了卡奥斯许久的修罗慢慢跳下了小蓝宽实的后背，手中的湛蓝月牙戟刃紧紧地亲吻着地面，同样高大的两具身躯，越来越近。
冰冷的眼神，缓缓扫过了四周的族人，所有人都下意地向后倒退了半步才重新站定，只因为他们都意识到这场戏的主角，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
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修罗在卡奥斯半跪的身躯前站定。
“我就是修罗，卡奥斯？”
沉厚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一直低着头的卡奥斯终于还是倔强地直起了自己那高傲的头颅。一双充血的双眸，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修罗冰冷的眼神。
今天，自己看来是注定难逃一败了。
抱定了必死决心的卡奥斯甚至连回答修罗提问的话都没有说出，便挣扎着扬起了手中的军刀，因为他觉得这更能表达出他此刻的愤怒！
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兄弟，全部交代在这了，接下来就是自己了。只希望大哥可以护着王成功过江，远远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吧！
最后深情地望了一眼修罗身后的旷野，卡奥斯突然笑了，狂放不羁的笑声中，满是英雄末路的悲壮，血水随着笑声从衣甲的每个缝隙中溅射了出来。
啪！
卡奥斯单手将手中的刀狠狠地拔出了地面，锋利的刃最后还是缓缓架到了粗壮的脖项旁边，四周此刻静地有些可怕。
倔强地昂着头颅，死死地望着面前高大的敌人，一抹惨笑逐渐在卡奥斯血污的面庞上荡漾。
伸手，轻轻拭去了嘴角的一丝血水，一把沉重的叹息，在每个人心头响起。
卡卡，咻咻咻咻。
激射而出的血泉，润湿了每个人的眼帘。不甘受辱的将军，最后还是选择了古往今来最为悲壮的一种死法——自刎。
沉重的头颅带动稚嫩的脖项，快速地滑过了锋利的刀刃，临死前的那抹不屈，却被深深刻近了每一个战士的脑海。
嗜血的光芒，渐渐在空洞的眼神中涣散，不屈的眼帘却至死都不甘合上。
半跪在地的战士，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块较为平整的甲胄碎片，巨大的刃亲密地吻在了脖子旁边，血水顺着刀面滑落地面。
“他……是个英雄……”
完全依靠身边骑士的支撑，才勉强能直起身子的尼克终于恢复了清醒站到了修罗的身边。
悲凉的话语，可惜却如掷入了一潭死水的小石，没有带起丝毫的波澜。
良久，修罗才默默收起了手中的月牙戟轻轻挂到背后，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面前定格的一幕，他摇了摇头，只是轻轻说出了如丝凝重的两个字眼。
“英……雄……”
这一天，是1593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