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漆黑面甲上一层淡淡的金属流光汩汩淌动，猛兽造型的样式，在这异样的神秘中又平添了一抹狰狞。
    刀，还未出鞘；心，却已经冷了。
    无声的气场席卷了整个战场中央，整齐的方阵，彼此默默地进行对视，金属手套下握刀的手早已绷地雪白一片。
    同样高傲的战士，同样自诩为无敌的王牌。
    也许……他们的碰撞，本……就是种……悲哀吧……
    滴答滴答，声声轻微的马蹄响，却如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了心房之上。一阵瞳孔的收缩中，一骑缓缓行了出来。
    “虎豹骑——轩辕宏烈。”
    铿锵有力的沉厚嗓音中，仿佛天生就附带着点点古怪的霸气，让人生不出丝毫的抵抗之心。
    那种沉闷、压抑，直入心扉。
    话音刚落，一把爽朗的狂笑，便再度在耳边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狂野的音波粗暴地撞击着稚嫩的耳膜，身经百战的战士们下意识地连人带马稍稍后退了一小步，才猛然醒悟，又重新捏紧了拳头艰难地行前一步。
    惊涛骇浪，血海浮沉。
    一阵狂笑过后，一身金甲的弃炎，才慢慢越出了“赤神骑士”的方阵。
    四目相对，一丝淡淡的暖意，在两双怔怔相对的眸中升起。
    “赤神——文弃炎。”
    弃炎坐下的小金，焦躁地低声嘶吼不休，一双铜铃大的虎目，死死地瞪住了远处，那让它极为不舒服的黑甲骑士。
    不安，恐惧，弥漫在两人周遭，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风沙走石，迷离了所有人的视线。远远望去，口齿微翕中，弃炎向着自称为轩辕宏烈的骑士轻轻点了点头，狂风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当整个天空再次晴朗起来之时，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虎豹骑”的黑色方阵和“赤神骑士”的血色阵型纷纷向着西方遁去。原本整齐的方阵，在一阵疾驰中，慢慢被拉成了一条细细的长线，而处在线头的，正是一点猩红与那一抹漆黑。
    变故来得太快，当以修罗为首的一众将军们醒悟过来时，两条细线已经隐隐消失在了地线之下。
    平静的几个字眼，随着微风，点点星散在了旷野之中，那份平静，平抚了无数颗躁动不安的心灵，只因为，那是——文弃炎的命令。
    “在这里等我，十日后如果还不见我回来，你们就攻打斯拉夫王京。”
    默默地互相对视了一阵，隐隐有些骚动的大军渐渐平复了下来。
    修罗、战无名以及裂风一众平时相对比较冷静的将官此刻却纷纷一反常态地大声呵斥着部下的将士，暴躁地将士兵们全部赶进了己方的营地。
    人潮褪后的地面，此刻显得有些凌乱不堪。
    一条凄清的身影兀自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迟迟没有移动分毫。单薄的双唇死死地纠合在了一起，点点血丝顺着唇角滴落。含糊不清的呢喃声中，渐行渐远的修罗默默地转身深深望了这条孤寂的身影一眼后，一丝很难察觉的微笑，才在沉重的脸庞上一闪而过。
    “主公，如果你……，行之哪怕拼了这条名，也会把这些战士带回故乡的！”
    沉闷的对峙，继续在流花江两岸上演。
    斯拉夫人的无奈，高丽的急噪，龙翔人的不安，色目人的期望。
    一切的一切，不得不暂时压抑下来，只因为这场大战的主角……不在。
    ※※※
    连续两日一夜的疾驰，从流花江边的斯拉夫王京到这西北的不毛之地，一路的风尘在这些勇猛的战士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血色的战甲已经显得有些黯淡无光，握刀的手，却依旧很稳。
    六千五百名“赤神骑士”和四十名“血杀狂骑”，以及万余“虎豹骑”的战士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缓缓在一处山坡处排好了阵式。只是，他们多面对的，却不是对方，而是眼前那崎岖的山梁。
    平静过后，黑红两色的细线再次蜿蜒向着山上行动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一处巨大宽广的废墟，悄然在眼前出现。
    满目疮痍，惨亘断壁，瓦砾石屑。
    轻风带过，吹起的却是那斩不断的浓浓凄凉。
    古井不波的心弦，在轻轻地颤动，弃炎的一双虎目微微转向了身侧不远处的黑甲骑士，一把金属质沉厚的嗓音不失时机地躁动了起来。
    “到了，这……便是我族……千年前的圣地——轩辕祭坛……”
    万余人的队伍，仿佛清水渗入了沙砾一般，半点都没有让祭坛显出半分的拥挤。整个空间，此刻好象被一重神秘庄严所笼罩，母亲般的慈祥，轻轻洗涤着心灵深处那最不为人所知的罪恶。
    绷得紧紧的虎口，渐渐松动了开来。斜斜射下的阳光，被渲染上了一抹七彩的流光，此刻不管是“虎豹骑”还是“赤神骑”的战士都似乎不由自主地沐浴在了这片平和之中。
    感觉到了异样的弃炎轻轻回头扫视了一眼身后的部下，却愕然看到，除了傲战之外，所有的“赤神骑”包括那四十名更加精锐的“血杀狂骑”，此刻都好象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不过相对让他有些了然的是，“虎豹骑”的情况和他们差不多，除了一名背负一对锯齿双环的骑士依然保持在固定的气息收放频率外，其他人也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对面的轩辕宏烈赞许地望了傲战一眼，才指点着那名之前不显山露水的齿环骑士轻声介绍道，“秋别离，‘虎豹骑’两大万夫长之一。”
    秋别离凛然不惧地对上了弃炎的一双目光，不卑不亢地微微拱手行了一礼，算是见过了。
    一双有力的大手，轻轻带起了黑色的面甲，一张满是沟渠的老人的沧桑脸庞静静浮现在了四人的面前。望着这张明显与声音全然不相符合的面庞，弃炎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悲怆。
    因为就在刚才，他体悟到了一种悲哀，那就是——等待。为了一个飘渺的预言，常年忍受着寂寞的煎熬，这种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深沉的眼眸，穿越了时光，失去了聚焦的瞳孔迷离地捕捉着一切可以看到的景物。浓重的哀愁，化作了一抹无奈凄凉的苦笑，挂到了轩辕宏烈的那张脸庞之上。
    “一百零六年多三个月十七天了，千年前的今天，轩辕战族迫于种种原因，无奈放弃这里，遗留下来的守望一族，整整等待了……千年啊……”
    哽咽的喘息，弥漫在了整个空间，空旷的祭坛连绵得震起了声声巨大的回响，傲战茫然地望着弃炎，秋别离若有所悟地低头不语，弃炎则一脸悲哀地望着眼前这垂暮的老人，唇齿微动，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个字来。
    深沉到了极点的悲怆，仿佛一块千斤大石一般压在了整个胸膛。足足半晌过后，沉浸在悲哀中的轩辕宏烈才渐渐醒悟过来，粗糙的手指轻轻拭过眼角，一朵晶莹的泪花顺着指间星散。
    深深一吸气，一股强大到了极点的气势重新在这老人身上蔓延开了，弃炎、傲战与秋别离三人经不住同时后退了一小步才勉强站定了身形。
    黑色的面甲被重新伏下，那把熟悉的金属嗓音再度回荡在整个空间，“战神大人，请你马上准备接受‘战魂’的试炼。”
    铿锵，一把墨黑一片的双手巨刀出鞘了，遍布了整层刀面的漆黑，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要吞噬一般，最后怔怔地望了弃炎一眼，轩辕宏烈昂然转身向着继坛中央的一个六芒星阵走去。
    在他身后，弃炎给了傲战一个在这等我眼神后，轻轻拍打了一下身畔的小金，深深得吸了一口长气后，才默默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