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天过去，十里外的战争巨兽终于缓缓开动了，整整十四个整齐的万人方阵隆隆地挤向了“天罪军”军营前，一眼望去，除了黑压压的一片竟是再也看不到半点其他颜色。
    一阵阵轻快的号令声中，隆隆的人流逐渐停下，最中间的两个万人阵陡然左右一分，让出了诺大一块空地，一色黑衣黑甲的黑马骑士一言不发得撞出了人群。每十名骑士排成一列，统一制式的狰狞青铜面具此刻正反射出阵阵流光。
    百战余生的惨烈气势一点一点被激发了出来，半空的气流似乎经受不住已开始有些絮乱，凌厉的杀气扬了起来，只是在蔓延到军营前的十米处，却是无论如何都攻不进去了。
    惊讶中，人群中缓缓行出了一名黑甲将军，同样的颜色，他却硬是比身后的战友大出了一大圈。众目睽睽下，数百斤重的厚背砍刀随意地在半空舞出了一大片漆黑的死亡旋风，沉重的刀尖在最后一次虚砍中猛然指向了军营。两道精光顺着面甲的缝隙射出，一把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虎豹骑副统领金弹子讨战，营里诸位可敢一战？”
    鄙夷的目光在紧闭的辕门上游离不定，只是一阵突兀的暴吼声却吓了众人一跳。吱噶声中，一白甲白兽骑士呼啸着杀出了洞开的辕门，一柄闪动着幽蓝寒光的方天画戟带起了惨烈的破空声疯狂地撞向了正嚣张万分的金弹子。
    放肆的狂笑瞬间便已凝固，短暂的沉默中，厚背砍刀与方天画戟在天空相撞，绽放出了一道道四散的流光异彩。两声暴起的闷哼，傲战与金弹子同时连人带马（兽）倒退了半步。紧抿的双唇，却是压不下那缓缓渗出的血丝。
    一股火辣的烧灼剧痛自胸腹传递到脑门，浓烈的血腥气正在口中荡漾。金弹子手中的砍刀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曲线，冰冷的话语才又响起。
    “来者何人，遮遮掩掩不似大丈夫作风。”
    狰狞面具下的半张脸庞泛起了一阵怪异的青白，一滴鲜血顺着爆裂的虎口静静淌到地面，一条条青筋悄悄爬过整只手背。
    摇了摇头，傲战遥遥指点了一下金弹子的肋下，金弹子注目一看，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正在风中呻吟，汩汩奔出的血水瞬间便浸湿了重重铁甲。
    傲战不是个喜欢多说话的人，正如他的招式，杀人何需太多花巧？能一刀杀的，绝对不多浪费半分力气去挥出第二刀。
    轻狂的怒笑荡起，金弹子痛得丑脸一阵抽搐，才随手撕下了一块布片粗鲁地塞进了汩汩流血的伤口，依旧不服输地说道，“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了，再来。”
    最后一个来字的尾音中，身影一震，一道黑色的流星快若奔马得再次沉沉撞向傲战。刺眼的光幕疯狂荡起，方天画戟化作了一道银色狂龙同样以硬碰硬半分不让地撞了上去。
    连绵不绝的“铿锵”声直刺得耳膜一阵酸痛，甫合乍分的两道人影再度清晰起来，浓浓的血雾渐渐弥漫开来。一阵淅沥桫椤的微响中，点点碎片随着身躯的晃动被狠狠甩飞了出来。
    倔强的傲战打得性起，虎吼一声就想再次冲杀上去，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手带得身形一滞。
    “小战，等一下。”
    惊讶的目光中，弃炎竟已引着两万八千多的“天罪军”战士鱼贯转出了军营，再往后靠远一点的便是以唐石、李虎为首的十万龙城军团士兵。
    点头不语，傲战等弃炎行出了他一个马头的距离才静静跟了上去。
    行到了阵前的弃炎先是瞥了一眼金弹子，才拱手道，“在下‘天罪军’统领齐严，率手下兄弟如约而至，难道金将军想以这武将的阵前厮杀来决出胜负吗？”
    声音不大，却又保证每一个音节都清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光这出场露的一手，就赫然吓出朵花与米撒切尔这两位身居高位的斯拉夫军团长一身冷汗。
    看来这家伙比传闻中的更强，惊惧的心在暗地里大声呐喊！不过却还是有混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某人存在，只见金弹子不退反进，同样行到了弃炎的面前两百米处，才朗声道，“如阁下如此认为，也无不可。”
    好个倔强的人，心底暗赞一声，弃炎嘴上却一点都不放松，“如你今天你可以决定，那便一场决胜负好了，还是由我身边的傲战兄弟对你，如何？”
    被他一激，金弹子头脑一热就想这么冲了过去，却被朵花和米撒切尔死死拽住，老成的米撒切尔一边拖住金弹子，一边向着弃炎介绍道，“某是斯拉夫第四军团长米撒切尔，身边的这位就是第五军团长朵花。”
    被他们两人一逼，唐石与李虎也呆不住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中，两人同样来到了弃炎的身边，“龙翔青岛大公兼震东大将军唐石挟龙城军团长李虎见过二位。”
    一连串的闪电火花在七人眼中碰撞，沉重的压抑毫无顾忌得渐渐压了下来。絮乱的气流以七人为中心，嚣张地向着四周散去。
    一阵轻咳，成功引回所有目光的米撒切尔清了清喉咙，慢慢说着，“匹夫之勇不足为道，既然下了战书，便应是军阵对绝。各位意下如何？”
    “也无不可，半刻之后沙场争风。”
    唐石潇洒的扔下了这么一句话，就领头带着李虎四人向着本军方向跑去。行到阵中，唐石伸头在弃炎耳边说道，“小炎，一会小心虎豹骑的连环马，如果苗头不对，就马上退回来，明白了？”
    低头寻思了一会，弃炎才抬头淡淡说道，“大叔，请原谅炎儿的任性。我已经败过一次，所以‘天罪军’的字典再不会有撤退这个字眼，如果今日天要亡我，那就请让我轰轰烈烈得战死在这里吧！如情况紧急，大叔无须顾忌我等，自行撤回龙城，自有‘天罪军’断后！”
    最后深深地望了唐石一眼，弃炎竟是头也不会冲回了“天罪军”阵中，一声声响亮的号令被忠实地传达了下去，“惊涛、炽炎分列左右，逆天前军突击，裁决后阵压掠，情觞、裂岩游击，神罚、血杀随我中军冲锋！杀！”
    背后，唐石颤巍巍地伸出了大手，却抓了一个空，两行浊泪顺着脸庞滴落。也许今日一别即成永别，面对故人之子自己却还是无法保得他周全！难以自抑的羞耻感刺得心房一痛，注视着弃炎远去的背影，唐石死死咬住嘴唇暗道，孩子，今天大叔无论如何都要保你一条性命！
    半空的手掌越捏越紧，缓缓收了回来。
    战场上，一阵苍凉的战歌声响起，无名、行烈几个震天响得一声暴吼，整个“天罪军”缓缓地开动了起来，一阵苍茫的歌声荡起。
    “天若有情天亦老，罪战天下豪气生！惊戈铁马战苍穹，马革裹尸终不悔！”
    惨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斯拉夫军中的朵花、米撒切尔两人对视一眼，金弹子扫了一眼正隆隆滚来的人潮，毅然道，“两位将军为我压阵！儿郎们，上连环大阵，杀！”
    一万虎豹骑士排出了一个紧密的百行百列方阵，迎头杀了上去。小小的方阵随着冲刺竟异样地渐渐扩散开来，当和“天罪”前军逆风师团即将撞击的那一个刹那，一道道粗大的锁链顺着战马的奔腾静静落了下来。
    连环马阵！
    同样的疯狂战意，相似的逼人杀气。
    当鲜红与漆黑撞击的那一个刹那，无数朵妖艳的血花就在人群中傲然绽放。紧抿的双唇坚强地咽下了即将出口的惨叫，破碎的身躯打着摆子栽落地面。
    生命此刻竟显得如此脆弱，断折的兵器呼啸着飞上了半空，人马沉重的落地声悄悄响亮了起来。犬牙交错的骑士们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利器，唯一的奢望就是在自己死去之前再多望一眼那熟悉的猩红。
    身后，无数双眼睛似乎已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