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柔嫩的颈项并没有传来预期之中的剧痛，只有一股凉意顺着肌肤的毛孔一直传到了心底，耳际一声嚣张的狂笑直冲上云霄。
“哈哈，你有资格做我的兄弟。”
紧闭的双眼诧异得睁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苍白的有些可怕的面庞，颤抖的双唇，隐约中，一层细密的汗珠正倔强地爬上额头。
尚在滴血的左手死死卡住了正插在胸膛的三尖两刃刀背，银白的“舞天”安静地卧在裂风的脖项边。
耀眼的银白，刺目的血红，相映相称。
捕捉到了裂风眼中的越发浓烈的疑惑，弃炎才缓缓说道。
“唐大将军这次让你来，不只是押送那么简单吧！？”
淡淡的话语很低，却饱含了无尽的威严，那股子凌厉直接扎到了心灵深处。
无言得点了点头，裂风的眼前，一只有力的手掌缓缓伸来
没有丝毫犹豫的，几乎是在同时，同样有力的手坚定地挥了出去，眼神聚焦到了两只手掌紧紧交到一起的那个刹那。
突兀升起的惺惺相惜的情意，在两颗同样高傲的心灵之间来回流淌。
士为知己者死，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尽了多少怀才不遇的悲哀与辛酸。
从军三年，倔强刚烈的裂风一直在百夫长这个位阶上徘徊。
原因很简单，不屑溜须拍马，拒绝阿谀奉承，带着如此评价的他三年来换了一拨又一拨的所属部队。梗直得有些犯傻的古怪脾气，注定了他不会是一个深受长官喜爱的部下。
七天前的一战，“天罪军”齐炎的赫赫威名早已响彻了整个东北军团。
当唐石大将军特地指派他执行这次押送任务时，裂风心下竟对拥有同样古怪的脾性，极为相似的刺头本色的弃炎起了一种古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也曾哀叹过命运的不公，为何别人就可以把刺头当得那么酣畅淋漓，而自己却要在同僚的排挤中艰难度日。
因此，在刚踏进军营那会，高傲的心中充满了不服气的意思。
但就在刚才，重伤未愈的齐严，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他。开始他也仅仅只是把这当成了一种下马威，可是身为“迅雷骑士”的弃炎却毅然放弃了坐骑兽的优势，选择了以重伤之躯与自己公平一战。就在那一刻，胜负难道还是那么重要吗？
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交手的那一刻，胸中那颗高傲倔强的心已经被弃炎所彻底俘虏了。
而当自己一怒之下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战法，弃炎却宁可自己身受重伤，也要放弃斩杀自己于当场的机会。
这一切，真的很让他无地自容。
电转的念头，瞬间便在脑中划过，几乎是下意识得裂风松开了手掌，单膝跪向弃炎。
“唐石大将军密令，如齐严将军您愿意接受，我便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加入您的麾下。现在，裂风这条命就是您的了，请将军受下属一拜！”
重重落下的身形，突兀地定在了半空。
“男儿膝下有黄金，在这里只有兄弟，没有下属。起来吧，命我接受了，现在我再把它送还给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湿润的眼帘中，弃炎的微笑很真。
“将军……”
只是喊出一声后，汹涌澎湃的便再也压制不下阵阵涌起的激动，滚烫的泪静静在面庞荡漾。
三年来所受的委屈与无奈，似乎随着泪水在这一刻得到了尽情的释放。
眼前的这个男人，比自己更狂，比自己更加高傲，但裂风却输得心悦诚服，输得没有一丝不满。
也许只有如此淡泊名利，一腔热血，胸怀天地的男人，才值得自己为之效力吧。
“好了，以后就和他们一样喊我老大或者大哥吧，我不太习惯别人喊我大人将军之类的。”
弃炎轻轻抚着裂风的后背，一边伸手指点了一下周围的一众“天罪军”的将士笑着说道。
“还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天罪军’的第三位百夫长了。”
说到这里，弃炎身躯猛得一阵剧烈颤抖，大口大口的血沫顺着咳嗽声被凶狠地挤压出了胸膛，血水顺着衣甲一点一滴地落到地面。
“老大！”
几乎是在同时，行烈与裂风左一右一起扶上了弃炎。六目相交之际，一阵粗豪的笑声隆隆响起。
“好兄弟！”
生死相依，祸福与共，一生一世的生死承诺便这样诞生了。
男儿之间的豪情，本就是不可理喻的，难道不是吗？
倔强的身躯依旧挺拔，轻轻推开了身边的行烈与裂风，弃炎冷冷得扫了一眼操场正中的三千名“死囚营”的人渣。
一股霸道凶狠的气息，疯狂地冲击着胸膛。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但今天只要站在了这里，就是我‘天罪军’的兄弟。”
三千道眼神顺着手指聚焦在了营外的一堆堆新垒起坟头之上。
“那一千八百名兄弟，才第一天上战场，就死磕了五万斯拉夫蛮子。知道他们在躺下前，挂掉了多少垃圾吗？”
“一万三千头斯拉夫畜生，给他们做了陪葬。”
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中，投向四周“天罪军“战士的眼神越发崇敬。
惊戈铁马，硝烟四起，七天前那惨烈的一战，似乎又渐渐在眼前放映。含着热泪，所有“天罪军”的将士赫然立正，面向坟头，一千两百只手掌整齐地举到右太阳穴边。
“北国戈壁养育了我，黄沙万里扬。
热血男儿当自强，手持吴戈闯天下！
千里喋血，饥餐仇人肉；刀兵加身，渴饮敌手血！
风卷狂沙，惊戈铁马战不停；
折戟沉沙，壮志未酬身先死；
啸傲江湖，奋指问天傲气生。
英雄末路，莫可奈何笑苍天！”
一股凛然的杀气，随着歌声被渐渐释放了出来。
胸膛上兀自挂着锋利的三尖两刃刀，浑身浴血的弃炎此刻却如战神一般威风凛凛地撞入这一大帮天不怕地不怕的“死囚营”渣滓眼帘之中。
一身夺目绚烂的热血，并不能减少分毫神威。
“平时我不会来管你们，但谁他妈要是上了战场给老子手软，老子我就亲自踢暴他的卵蛋！”
滚烫的热血顺着吼声射出老远，一脸猩红的面庞此刻显得越发狰狞。
“伤药！”
死样的寂静中，裂风与行烈缓缓撕开了弃炎浸透了鲜血的衣甲。密布全身纵横交错的大小伤疤欢快得跳入眼中，深可见骨的肩胛，兀自带动着紧插其上的锋刃在风中晃动。
一双双倔强的眼睛，不甘心得紧紧闭上。
众目睽睽下，短小的匕首轻轻抚上了再遭重创的骨头。令人齿酸的摩擦声，震颤着耳膜，血水潮汐一般地滑落地面。
简单狰狞的手术持续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三千桀骜不驯的“人渣战士”同样陪伴着在日光下暴晒了一刻钟，却无一人发出过丝毫怨言。
终于包裹完伤口的弃炎瞥了一眼，虽然大汉淋漓，却站得纹丝不动的战士，嘴角微微翘起，绽放出了一丝赞赏的笑容。
“我需要七名百夫长，觉得够分量的就自己站出来，我数到十。”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停！”
十息之中，呼啦啦从“死囚营”甚至是边上裂风带来的士兵群中赫然冲出了不下一百人，同样强壮的身躯，同样坚毅的面庞，同样不屈的心。
“不错，勇气可嘉。自己去旁边领取称手的兵器，两个一组进行战斗。我丑话先说在前面，刀枪无眼，没有死之觉悟的，趁早退回去，我担保这里没人敢笑话你们。”
睥睨天下的眼神，重重刺到了一众出列战士的心头，冷汗顺着面颊静静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