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名拖着莫飞,穿行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晚宴庆典酿成惨剧,当今圣上被刺身亡,众多帝国重臣陨落,现在南京城里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主事的人,诺大的南京城一下子陷入了狂乱。
    禁卫军统领——林齐心里很烦,这次的事看来自己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圣上死了,四王子死了,太子失踪,左相死了,帝国元帅也死了,三公——两死一昏迷,右相身受重伤,目前还在抢救之中,六部的尚书,侍郎们也差不多死得干干净净,本来还想找京城城卫军统领——李炎好好商量一下,但是他看到的却是李炎那永不瞑目的眼神。
    这次死了这么多显贵,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要等到下一任的皇上一即位,那么自杀,也许就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林齐厌烦得揉了揉太阳穴,他只有三十五岁,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他还不想死。
    现在城里那么乱,如果自己可以维持住现时的秩序直到新皇登基,并顺利将所有凶手捉拿归案,那么也许……?
    林齐心下有了定计。
    成功从庆典现场逃离的战无名和莫飞两人,已经东躲西藏了两天了。身上的血衣早已经换掉,本想乘着混乱逃回胖子布店的二人,惊讶的发现整个京城竟然开始戒严了,并且挨家挨户开始搜索盘问所有的外乡人。京城在经历了两天的混乱之后,随着禁卫军联合城卫军开始全城戒严以后,陷入了一片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大街上来来回回的全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感觉被限制了自由的老百姓们本来还想抗议,可是平时和蔼可亲的大兵哥们竟然懒得和他们废话,刀光一闪,在躺下几百具无头的尸体以后,整座城市陷入了白色的恐怖。
    不时有黑衣人从正在被搜索的屋子里冲出来试图逃离,但却转眼间就被街上愤怒的士兵们用手中的武器插成了筛子。死亡在继续,杀戮在蔓延,血液在流淌,千年古城南京城在晨雾中颤抖。
    无名带着莫飞,一路专走小巷,凭着无名预知危险的本能,两人躲过了一波又一波巡逻的士兵,慢慢摸到了布店门口。一路行来,他们看到了很多这次一起行动的同伴尸体,血液呈现出异样的刺目惊心。
    趁着布店前巡逻士兵换班之机,两人闪电一般得闪入了布店。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片狼藉,看着空无一人只有一地垃圾的店堂,无名连哭的冲动都有了。
    无名和莫飞面面相觑,两人同时悲哀地想到了一个字眼,只是谁都不敢把它说出口。
    “弃卒”!一个注定充满着悲壮的角色,弃卒只有今生没有来世,死亡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莫飞凄然一笑,一脸的苦涩。无名慢慢地蹲了下来,双手使劲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不能原谅自己,贸然前来,不仅使自己陷入了绝境,而且还害了兄弟,他很伤心,很后悔,也很愤怒。
    莫飞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使劲拍打着无名的背脊,什么都没有多说。
    过了良久,无名渐渐停止了抽泣,抬起了头,一脸的坚毅,“小莫,就算是死,都要送你出城!”闻言的莫飞红着眼睛,死死得抱住了无名。
    “我们同生共死!”
    两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一脚踢开了大门,向着街上的士兵没头没脑得杀了过去,没错,他们就是要制造混乱,越混乱他们逃走的希望就越大。
    无名左手塔盾,右手战枪,一枪就戳暴了门边正在茫然回望的士兵的脑袋。
    莫飞手中的斩马刀舞得就像快速旋转着的陀螺一样,冲入了士兵群中,不知所谓的士兵们被突如其来的打击给打闷了。
    莫飞在前面开路,鲜血,惨肢,脑浆,断裂的武器,仿佛不要本钱般地向四周散射。
    街上的几十名士兵,竟然没能丝毫挡住他们的脚步。浑身浴血的两人,带着一身血肉,冲到了前面的十字路口。
    看着从东南西三个路口正杀气腾腾奔来的愤怒士兵,无名和莫飞很有默契地向着北面的街道逃去。
    大地在轰鸣,还没跑出半条街的两人,绝望地看着前方五百米处正向着他们冲锋而来的骑兵,刺枪向下呈四十五度角倾斜,闪动着阵阵寒光。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经过刚才的冲杀几欲脱力的无名,沉重得吞下了一口苦涩的口水。
    回身,绝对是身陷重围,力尽而亡的结果,向前也许还有一丝生路,无名看着眼前人数并不多的骑兵,和莫飞互望了一眼。
    “一世人,两兄弟!拼了!”
    一声虎吼,无名和莫飞举起手中的武器,竟然徒步,冲向了正在高速冲锋的骑兵。
    无名和莫飞的疯狂,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步兵和骑兵对冲,他们是在找死吗?
    很多事情,往往没有绝对。
    慢慢接近骑兵的无名和莫飞,侧身让过了骑兵们手中的锋利刺枪,莫飞的刀,转拣马腿砍,受到惊吓的马儿,一阵悲嘶,人立而起,马背上的骑兵控制不住身形,滑下马来,一把战枪破空而出,狠狠地扎入了仍在半空中的骑兵身体,血,溅了无名一脸,没有丝毫犹豫,无名借力,重重得击出左手的塔盾,把身边的另外一个骑兵连人带马给撞飞了出去,一阵骨骼清脆的暴裂声,紧接着,手中的战枪后刺,仿佛长着眼睛一般,将另一边的一个骑兵高高地从马上挑了起来,砸到地上。
    无名在电光火石之间连毙了三名骑兵,那边的莫飞正从被他劈断了座骑马腿而被甩飞下马的骑兵身上拔出了巨大的斩马刀。
    看着杀神般的两人,众多士兵倒吸了一口冷气。
    血水,顺着刀尖,滴答滴答地流下,莫飞冷冷地看了身后追兵们一眼,手中斩马刀挑起了脚边一把骑兵专用的刺枪,闪电般地飞向众追兵,一声惨叫撕裂长空,莫飞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追兵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甚至有人握不住手中的兵器,“哐铛”一声掉到了地上。
    一阵暴喝。
    “都打起精神来,只有两个人而已,砍一刀赏黄金百两!”林齐到了,他看着手下窝囊样,心里那个气啊。
    只见林齐飞身而起,凌空向着刚转过身的莫飞背心,刺出了重重的一剑。
    莫飞无奈,猛然向前一跃,在半空中旋转身形,手中斩马刀呼啸着砍向背后袭来的一剑。
    “铛”的一声,莫飞飞退一步,勉强柱着手里的斩马刀稳住身形,强忍住口中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口鲜血。死死地盯住对面刚和他硬对了一下的对手,遇到高手了。
    林齐三百六十度凌空翻了个筋斗,稳稳地站在了莫飞前方十米处。刚才的一击,让他也有点气血不平。
    林齐身后的众士兵,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蜂拥地越过林齐,向着莫飞和无名冲去。
    无名用左手盾牌死死得护住莫飞的身形,右手战枪闪电般刺出六枪,身前缓缓躺下六具额头一个血洞的尸体。
    “还能不能动?我来殿后,你先走,来生,我们还是兄弟!”无名几乎是用吼的,喊出了最后一声,手中塔盾狠狠地撞飞了左边的最靠近的三名士兵,在三声惨叫落下以前,战枪又毒蛇吐信一样温柔地亲吻了右边两名士兵的咽喉,两人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鲜红的血液慢慢地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突然一阵破空声袭来,无名尚来不及拔出刺入士兵身躯的战枪,就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
    无名身后的莫飞一跃而起,撞开无名,手中巨大的斩马刀上撩,结结实实地和腾空飞击的林齐又重重地拼了一下,喉间一热,一口热血狂喷了出来。
    身在半空的莫飞瞥见了正向身边的无名刺去的四把长枪,勉力挥动手里的斩马刀横向架了一下,顺势把无名重重地扑向后方。
    “噗,噗”利器入体的声音,看着莫飞背后透体而出尚在滴血的枪尖,无名的眼泪夺眶而出。
    无名前冲的势头,被猛然转身的莫飞重重地一拳给击了出去。耳边隐约听到,“小战,再不走就不是兄弟了。好好活下去!”
    身在半空的无名呆呆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莫飞,莫飞血污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突然,莫飞喉间一道血线,脸庞上的笑容定格了,接着高高地飞向了半空,一股热血从失去头颅的颈项喷洒了出来,点点血滴溅到了无名的脸上,两行清泪划过虚空。
    “不要啊!”无名一声痛吼!他的心在滴血,小时侯和莫飞在一起的种种浮上心头。
    “小战,我们以后长大了,要做大英雄!”
    “小战,你看这招该这样发才对嘛,你使的不对!”
    “小战,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哦!~”
    莫飞熟悉而爽朗的笑声,依旧在耳边缭绕。
    可是如今,却天人相隔,昨日之景,竟成离别情。
    无名好想放声痛哭,可是喉咙却堵得慌,使尽了全力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脑海中一片空白,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莫飞,竟然就这样离开了自己。无名用尽全力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不顾眼角已经撕裂,顺着脸庞淌下了两行血泪。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看着远处一张白面无须,一脸狰狞的面容,代替了原先莫飞的脸庞,无名恨恨地扔出了手里的战枪,心中满是无边的恨意。
    林齐不屑地一剑击飞了掷来的战枪,腾空而起,向着无名追去,身后是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的士兵。
    无名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冲回去,他咬紧了牙关,他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莫飞在最危险的时候,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换回了他的一条命,他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失望,他要把兄弟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踉踉跄跄地向着城门口狂奔而去,无名口唇,眼角鲜血淋漓,一张脸仿佛是刚从血池中捞出来一样,狰狞而恐怖。
    肉体上再大的痛楚,也比不上从心灵深处传来的刺痛,无名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他要报仇,向那个白面人,向组织!~
    生的欲望压下了对死亡的恐惧。
    无名用力夹住了迎面刺来的长枪,没有丝毫停留,左手的塔盾就重重得砸了下去,一声惨叫,无名右手握住刚夺来的长枪,扫得正前方阻挡的四五名士兵筋断骨折。
    长街喋血,一路杀来,身手留下的是一地的尸体和鲜血。
    无视城门下团团守卫的几十名士兵,状如疯虎,无名手中战枪舞成了一阵死亡旋风。
    “阿飞,我们一起杀出重围!”
    无名心头狂叫,手中战枪,快若流星,笔直得冲入人群。一道血线,从正当中整整齐齐地切开了密集的人群。很多士兵,往往都还没看清楚人影,就觉得身上一痛,然后永远得失去了知觉。
    冲到城门下,扫了一眼紧紧关闭的城门,没有任何停留,血人一般的无名转身杀向直通城楼的城梯。他的身上已经不下五六十条伤痕,血顺着来路流了一地,现在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数不清到底又杀了多少人,无名意识模糊的冲上了城头。身后城梯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城墙高四十米。
    无名背靠着城墙,握紧了手里的战枪,大口大口得喘息着,左手的塔盾重得都快挂不住了。
    “小飞,看来我要让你失望了,不过我们很快就能相聚了,呵呵。”
    无名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了一口血痰,死死盯着眼前一步步向自己逼来的人群。
    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
    城头上出现了一片奇怪的景象,几百人成一个半圆围住了一段城墙,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再往前多走上半步。
    异样的宁静,夜风吹过城洞带起的呼呼声。
    看着包围圈中,浑身上下被血浸透了的男人,众士兵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从城南杀到城北,横穿了大半个京城,就算是铁人,也早散了架了,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还能稳稳得站在这里。
    看着无名一身的鲜血,士兵都不敢去猜测到底有多少同僚死在了他的手下,因为,仅仅是从城门到城楼这段短短的距离,自己这方就抛下了不下上百具尸体。
    夜风更寒了。
    一道杀气。
    一道人影,人剑合一,正是林齐。
    锋利的长剑在月色下散发出阵阵的荧光,无名看清了对手的脸庞,他永远无法忘记这张脸,正是这张脸一剑砍飞了兄弟莫飞的头颅。
    无名一声怒吼,一震手中战枪,瞬间提起了全身的气势,高高跃起,不成功则成仁,长枪带着惨烈的气势,袭向林齐。
    气流的鼓荡,高高地吹起了众人的衣摆。
    仿佛经历了无数个世纪的漫长,战枪和长剑在半空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绽放出令人目眩的绚丽。
    无名重重地向后飞去,越过了城墙,向深不见底的城下掉落,他的眼中没有绝望,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抹怎么也挥之不去的落寞和悲凉。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林齐稳稳地站在城墙上,死盯着直线下落的无名,心中涌上了一丝钦佩。
    夜风更大了,似乎正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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