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魃道 第333节
第368章 血食者十七
重新恢复知觉,是因了一阵剧烈的颠簸。
我从一片混沌里被颠醒了过来,脑子依旧沉甸甸的,所以冰雹砸在头顶上发出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让我头痛欲裂。遂强打精神朝周围看了看,发觉自己躺在一辆车里,挺大一辆六座车,最后一排椅子被拆了,所以空间显得格外大。这么大的空间,所以摆放‘太清双宝’这么件巨大的物件自是绰绰有余的,正一边看着那块八卦状的东西一边这么想着时,整个人突然猛地一醒,我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在灵堂里时被夏氲用药给麻晕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自己到底晕了有多久,被迫跟着这辆车跑了又有多久,透过车窗我除了雪珠子什么也看不见,但照这车速,估摸着应该就是在机场外的那条公路上。所以立刻挣扎着想起身看看驾驶座上是谁,奈何手脚都被绑着,只能勉强抬了抬头,总算透过椅子的缝隙,看到了夏氲背对着我坐在那儿的身影。
“你醒了?”听见身后的动静,她透过后视镜迅速朝我看了一眼,随后对我笑了笑。
“为什么要绑架我。”我直截了当问她。
“绑架?不,我只是想找你帮个忙。”
找人帮忙用的却是这种方式?我想冷笑,但是嘴角仍是麻木着,所以只能以沉默去回应她这可笑牵强的说法。
她见状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同我一样沉默着,专注于开着她的车,在满是积雪的路面上把车开得飞快。
如此匆忙到全然不顾安全与否,她到底是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而她把殷先生布置在机场大楼内用来制约妖物的‘太清双宝’也一并取了出来,又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沉思间,忽然听见夏氲轻轻敲了下方向盘,再次开口道:“你知道我在这里工作有多久了么,宝珠?”
很突兀的一个问题,所以我有没吭声。
“三十年。”
答案让我怔了怔。
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能一家企业里已经工作了三十年的人,因为她看起来至多不超过三十岁。而且她不是鬼也不是妖怪,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觉得不可置信是么。”她话音里透着点似笑非笑。
我没回答,只是松了松自己僵硬的嘴角,然后问她:“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其实殷先生带我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察到,无论是他,还是万盛国际,还是这座机场,都很不正常。那种正常并非源自他精心伪装过的一切堪称完美的表象,而是……某种直觉。”
“女人的第六感是么。”
我的回应让她看起来有点高兴,她笑了笑:“是的,女人的第六感。”
“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我再问。但她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把车窗打开一条缝,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车厢里立刻就被一股浓浓的烟味给充斥了,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顿显局促,我轻轻咳嗽了两声,但她没有听见,只顾着沉默不语继续把车往前开了一阵,随后突然问我:“还记得你说起过的那个嘴里总是发出铃铛声的女人么?”
我差点要回答‘是’。但随即紧闭上嘴,然后努力将那女人的形象从我渐渐清晰起来的脑子里屏蔽掉,尽管做起来相当困难。
“那个女人我也见过。”她回头朝我喷了口烟:“恐怕我和你是唯一两个见过她,还没被她带走的人了。”
“……你见过她有多久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她笑笑:“也许二十五年,也许二十六年,你很难想象这些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
二十多年……我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听四大家族那些人的意思,不是说但凡见到那个女煞,就是死到临头的意思了么?为什么夏氲她能活那么久?
疑惑间,听她继续又道:“我想他们一定告诉过你她叫女煞。但她的来历,他们一定没有告诉过你,是么。”
“……对。”
“你见过万盛国际在国内的中心主楼么?”
“新闻里见过。”
“她是这栋楼建成那年所进行的十三魂祭里,其中一名牺牲者。”
“什么……”
“万盛国际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但最初时它的创始人并不是殷先生,而是晚清时一个姓万的商人。也不知哪一年开始,它的拥有者就变成殷先生了,名义上拥有集团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实际上,整个集团都是他的,他操纵着公司里的一切。”
“连你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拥有万盛国际的么?”
“是的。三十年前我应聘进入这个集团,就是为了找出这个集团是怎么在原本保守的经营下突然改变了策略,神不知鬼不觉就变成了一个全球化的庞大企业。而它初期源源不断的资金供应,又是来自哪里。”
“原来你是个商业间谍……”
“也可以这么说。”
“那找到了没有?”
“就是因为找到,所以我在这地方一待就是三十年。”
“三十年……那你现在到底多少岁……”
“二十六岁进公司,到现在,你说呢?”
“五十六……”
一个人就算保养得再好,到了五十多岁的年纪无论怎样也是不可能看起来这么年轻的,这种天然年轻的感觉,光靠保养、整容或者注射美容针,全都无法做到。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这么把岁数看起来还这么年轻,是么。”感觉到我的沉默,她问我。
我没吭声。
她便又道:“进这集团工作几年后,我得到了殷先生的充分信任,他交给我很多不方便交给别人处理的事去替他处理,也因此,我融进他那个世界的范围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多,由此也听到了一些关于那座大楼的传闻,他们说,万盛国际在全世界每一处地方所设的中心楼,无一例外都是十三层,而每一层盖起之前,都会用一个人去祭祀这层楼——把人刺上符咒,用泥土封在一口去除了铛垂的铜钟里,再埋入地下。对于这种极为可怕的祭楼方式,他们称之为‘十三魂祭’。”
“十三个活人么??”
“死人。买通殡仪馆,将那些没有身份证明没人认领的无名尸体转卖给他们,大多是流浪汉,或被遗弃的婴尸。”
“……为什么要做这么可怕的祭祀仪式?”
“不清楚。最初我以为和有些建筑一样,是为了风水的问题。后来发觉并不是这样,他们在全球一共设有四十八家分公司,连同总公司的话就一共有四十九座中心楼,四十九座楼四十九次魂祭,若在地图上用笔将它们按照建造时间连接起来的话,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眼睛。眼睛的中心点猜猜是什么地方?”
“机场?”
“没错,就是机场。我想你也注意到了,机场跑道上那些符,还有机场内很特别的电力供应。事实上那些祭祀并不是为了祭奠什么,也不是为了什么风水,当我逐渐得到许可开始能随意进出于那座机场后,我很快意识到,万盛国际之所以规模会发展得这样迅速和庞大,是因为殷先生以及他身边的某些人,他们的身份有点不太寻常。而那些安置在各地分公司,它们主楼建筑的存在和为此进行的可怕祭祀,则是为了压制机场里某样似乎连殷先生都颇为顾忌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因为我想更近一步的时候,有天晚上,那个女人突然出现了。”
“女煞?”
“没错。她每天都缠着我,最初离得很远,后来越来越近,我很害怕,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她总是出现在我面前到底想要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她差点要了我的命……”
“……她怎么做的……”
“我记不得了,一切发生得很快,而我当时怕得要死,所以什么也没看清楚。只看到原本行动速度很慢的她突然飞快地朝我移动过来,并好像是要拉我……但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人把我从那场也不知道是现实还是幻觉的状态里拉了出去。”
“那个人是谁?”
“殷先生。”
“他救了你?”
“这不太好说。”她说完这句话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后用力吸了两口烟。“他告诉我,那个女人叫作女煞,是他们在上海进行第一次魂祭时的祭品之一。但她并不是具普通的尸体。由于上海的那栋楼有点特别,所以楼层祭祀选用的尸体也就比较特别,都是些死于非命的尸体,而她的情况更为特殊一点,不仅是被人残害,且被送来当祭品时还是活着的。她是活活被封进了祭祀时候所用的那口从老山古墓里盗出来的铜钟里,但当时没有人发觉到这一点,直到察觉不对劲,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死了,且因符咒的关系而同那口古钟连在了一起。所以,第一次的魂祭,事实上是被毁了的。为此殷先生摧毁了她,连同原来那座主楼,因此你现在在新闻上看到的那栋楼,实际上是个二次产物。”
“既然已经被殷先生摧毁了,她为什么还会出现?”
“不知道,可能楼里煞气太重。要知道,如果你实地去过万盛集团的那些主楼,就会切身体会得到,整栋楼里阴气非常重,上海那栋尤其厉害,因为底下封着那口葬着无铃铜钟,还有那个被活埋女人的尸体。据说那女人死时的一瞬间,静安寺里一口大钟无故敲响,有人说是佛在悲鸣,也有人说那是被她那口怨气硬生生给冲撞了的。后来不多久,她就重新出现了,每次出现必定带走一个人去地下陪她,呵,我觉得她就是殷先生亲手制造出来的一只怪物……”
“我听说除了濒临死亡的人谁也看不到她,”在她说话停顿的间隙,我把心中忍了很久的问题对她问了出来,“但一旦看到了她,基本是活不久坐以待毙的了,为什么你却能好好地活了二十多年……是因为殷先生把你从她手里救出来的关系么?”
“说是,也不是,”说到这里她笑了笑,然后略带讥讽道:“其实我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一旦被那女人给缠上,不到彻底索取了你的命,她绝对不会离开。对此没有任何人能有解决的方法,但那天,侥幸殷先生在,他把我从那女人手里拉了回来,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时间在我身上暂停了。但是,你要认为他这是救我,那就错了,这么做虽然延迟了那女人找到我的时间,也因此让我再也留不开万盛集团,离不开他这个谜一般的人,所以这些年来我始终不死不活地活着,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他竟然能这么做……”
“很可怕是么?”
“是。简直像神一样。”
“但终究不是神,因为只是让时间暂停而已。迟早有一天,时间会冲破他所设立的这层障碍喷射出来,到那个时候,我会比正常人的速度老化得快得多。说起来,你是见过兰登堡夫人那副尊容的吧,她的现在,就是我的将来。”
“你是说……她也曾让时间在她身上停留过?”
“是的。”
“为了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一旦时间重新在你身上开始启动,你还能继续让殷先生把时间暂停么?”
“不能。那样会超出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我会立刻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
“……那,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人能阻止那个女人么?”
她没回答。伸手把烟头丢出窗外,她将车窗重新闭紧,然后自言自语般轻轻咕哝了句:“这冰雹下得还没完没了了,不正常的天,不正常的人,不正常的一切……”
第369章 血食者十八
她说话时的语气让我中止了想继续从她这里探知些什么的念头。
这会儿身上的麻醉劲消失得已经七七八八,我悄悄活动了下手脚让自己慢慢坐起来,一边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一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支笔。
我立即把它捏进了手里。这时见她从后视镜里朝我瞥了一眼,道:“殷先生对你的那两个男伴很特别,他们跟殷先生是一类人吧,我是说,他们并不是人。”
我牵了牵嘴角没回答。
“你能跟这么一类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可见也是特别的,否则,那个人不会在离开前要我以这样的方式把你带出来见他。”
闻言我一个激灵:“谁?是谁要你把我带出来见他?!”
她没回答,只是问了我一句:“你刚才是不是在问,难道真的没有任何人能阻止那个女人?”
“对。”
“有一个人可以。”